他繞到小唐面前，半倚在會議桌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是覺得林銳不夠重視你的發現？還是……”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不甘心只做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工程師？”

小唐的臉瞬間煞白，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有野心是好事，”徐拓突然語氣轉暖，拍了拍小唐的肩膀，力道卻重得讓人肩膀一沉，”但要記住，在這個公司，能力和忠誠同樣重要。你能發現林銳的問題，很好；現在，我要看看你能不能解決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直起身，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好好幹，別讓我失望。你知道，我對人才向來是……格外關注的。”

”給你一週時間。”徐拓回到座位上，語氣輕松得彷彿在討論午餐選單，”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散會。”

他看了看錶，好像剛才的暴怒和威脅從未發生過。

——

隔間裡，二十幾臺高效能主機的風扇聲此起彼伏，小唐面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第五次向測試組解釋這個”特殊任務”的重要性。

”就這一次，只要找到那個npc，刪除他，我們就能解決問題。”他的聲音因緊張而略顯尖銳，手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徒勞的弧線。

測試組的成員們面面相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抵抗情緒。

張澤第一個摘下頭顯，他用力甩到桌上，發出一聲不悅的悶響。

”拜託，我們是工程師，不是殺人魔，誰要幹這種刺殺小嬰兒的活啊？”張澤的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花，聲音因為壓抑而顯得格外沙啞，”刪除？你知道那個npc看起來有多真實嗎？它哭的時候，聲音和我侄子一模一樣！”

小唐向前一步，嘴唇微微顫抖：”這只是個程式，一串程式碼，不是真人。我們必須——”

”是啊，這不是你的活嗎？”劉薇打斷他，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你行你自己上啊。別忘了，是你告訴徐拓這件事的，不是我們。”

會議室的燈光刺眼而冰冷，小唐感到一陣眩暈。

他環視四周，曾經友善的同事們此刻都像陌生人，眼中充滿了不信任與譴責。

那個公司成立便入職的同事老王坐在角落：”你連自己的帶教都能背刺，現在給我們畫大餅？”

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眼神卻銳利如刀，”我就是不做，你讓徐拓開掉我好了！至少我還有底線。”

這句話像一枚炸彈在辦公室內炸開，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一個接一個，測試組的同事們沉默地摘□□感裝置，避開小唐的眼神，離開了辦公室。

最後一個人關上門的聲音格外刺耳。小唐呆立在原地，感受著空調冷風吹過空蕩蕩的辦公室，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攀升至全身。

四周的電腦螢幕還亮著，顯示著遊戲世界的各個角落，色彩斑斕，卻襯得現實世界更加灰暗。

小唐癱坐在轉椅上，雙手掩面。

我不過是想要一個正式員工身份，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這有錯嗎？

窗外，夕陽正在西沉，暖黃的光線變成了冷酷的橙紅，斜斜地穿過百葉窗，在地面上投下狹長的陰影，如同監獄的柵欄。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林銳工作時的背影，那個總是寧願自己加班到深夜，也不肯多解釋一句的師傅。

林銳藏藏掖掖，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只有靠自己才能爭取，這有錯嗎？

徐拓陰惻惻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縈繞在耳邊：”好好幹，別讓我失望。”那雙盯著他的眼睛，冷漠而審視，彷彿在評估一件工具的使用價值。

小唐感到一陣寒意，恍惚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林銳從來不帶他參加高層的彙報——那不是不信任，而是...保護？

牆上的時鐘指標無情地轉動著，每一秒都是無聲的催促與威脅。小唐抹了一下眼睛，發現指尖竟有些濕潤。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急促的心跳。

”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對啊，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辦公室的燈光在他抬頭的瞬間顯得異常刺眼。小唐感覺眼眶發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工位，拿起被遺棄在桌面的頭顯，灰塵在光線下飛舞，如同他支離破碎的計劃。

”只能靠我自己了。”小唐深吸一口氣，戴上頭顯，沉入那個虛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