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川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將目光落在顧矜身上,只見顧矜跪得筆直,眉如遠山,杏眼若星,朱唇皓齒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那張本該嬌媚動人的容顏,此刻卻因她挺直的脊背與凜然的神態,平添了幾分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
”好個知可為而不退。”蕭臨川聲音不自覺放緩,”你是何人?”
顧矜微微欠身:”回陛下,臣女是鎮守將軍顧定遠之女顧矜。”
”顧定遠之女?”蕭臨川眸光微動,語氣中多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試探,”朕記得太後頒布的軍恩令,武將之女不必應詔入宮。”
顧矜迎著蕭臨川的目光,毫不退縮:”家父常說,軍恩令是皇恩浩蕩,不是逃避責任的擋箭牌。”
她頓了頓,續道:”臣女以為,軍恩令是法,將門風骨亦是法。太後頒此令是體恤將門,但將門子女若因此貪圖安逸,反倒辜負了聖恩。能入宮侍奉君前,亦是軍恩。”
”臣女願為陛下分憂。”
顧矜的嗓音清越如碎玉,卻讓蕭臨川脊背漫上寒意。
先皇遺詔雖將他推上九五之尊的寶座,但這份至高無上的權力,卻如同一葉孤舟,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危機四伏。
太後以慈母之名行掌權之實,對這個非親生的皇帝步步為營,卻對自己的親弟淮王百般縱容。
這二人,一個把持朝政,一個掌控軍權,將他這個名義上的天子,困在了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之中。
淮王的勢力早如藤蔓般滲入宮禁。
上月羽林衛換防,新上任的郎將竟是當年在隴西給淮王牽過馬的親兵。
更諷刺的是,三司呈上的軍餉賬冊裡,北軍冬衣用度竟比禁軍多出三成,戶部尚書卻以”北境苦寒”為由,將他的硃批生生駁了回來。
而太後所謂的“軍恩令”,表面是體恤將門,實則是斷絕他與軍中世家聯姻的可能。
偏偏朝中將領十有八九都是淮王的舊部,打著感戴太後恩典的旗號,暗地裡卻在為日後另立新主做準備。
而顧家,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表明心跡。
蕭臨川的目光再次落在顧矜身上,眼底的寒意漸漸消散,他忽然開口:”世人常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可知,鋒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顧矜目光坦然,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臣女曾讀《禮記》,其中有言:‘玉韞珠藏,不值良工不發;劍藏匣中,不遇敵手不鳴。’臣女以為,鋒芒是否外露,不在於自身,而在於是否有值得用鋒芒去守護的人與事。”
蕭臨川眸光一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倒是博學,言辭鋒利得很。”
顧矜微微欠身:”陛下謬贊,臣女不過是略讀詩書,謹記家訓而已。”
蕭臨川沉默片刻,忽然轉頭看向一旁的張德安,唇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德安,顧氏女擢封為常在,封號為令,即刻入宮。”
顧矜垂眸,眸中波瀾不驚,緩緩屈膝行禮,聲音清朗而堅定:”臣妾,恭謝皇上恩典。”
蕭臨川壓低聲音,意味深長道:”你護了該護的人,很好。”
眾人目光交錯,彼此心思暗湧。
顧矜未曾參與選秀,卻被破格晉封,這無疑是一枚重磅巨石,砸入了本就躍躍欲試的玩家心中。
“陛下……”
只聽一聲較怯怯的呼喚,從人群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