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川點了點頭,語氣放緩了些:“朕不想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出了這樣的事……你將朕的安息香送去給她,叫她好好歇著。”
青禾聽得這話,心中不禁腹誹:聖上真是……明明中毒的是令常在,結果吩咐的卻全是白小主的事,這一顆心,怕是早就飛到白小主身上去了吧。
她面上卻不露聲色,只低聲問道:“那令小主那邊……奴婢是否去傳太醫?”
蕭臨川這才想起,通傳是說——顧矜中毒了來著?
他擺手道:“準,讓方太醫去。有什麼事,就讓他聽令常在的吩咐。”
方太醫匆匆趕到儲秀宮時,顧矜正半倚在榻上,面色慘白,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雖虛弱,卻神情鎮定,目光清明。
他的手指剛觸及顧矜的脈搏,便猛然一震——脈象紊亂,氣息虛弱無力,竟是中了劇毒!
他連忙取來宮人送上的糖餅細查,片刻後,臉色驟變,這毒竟是傳聞中的斷腸草!
斷腸草之毒向來兇猛至極,一旦入體,便如千刀萬剮般侵蝕五髒六腑。尋常人中此毒,不過兩三息便會七竅流血而亡,死狀悽慘。
然而眼前的令常在除了面色略顯蒼白,唇間透著一絲不自然的青紫外,竟無其他致命徵兆,甚至還能端坐榻前從容應對。
方太醫手指微顫,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方太醫為何如此神色?”顧矜的聲音輕緩卻不容人忽視,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直直望來,彷彿能看透人心。
方太醫猛地一驚,連忙拭去額間冷汗,俯身行禮道:”回令常在,微臣仔細診來,您的脈象中確實……確實有斷腸草毒素的痕跡。”
他小心斟酌著詞句,聲音壓得極低:”然而此毒雖霸道非常,按理說早該毒發身亡,可小主您的脈象卻與尋常中毒者截然不同。毒性雖在,卻似被壓制住了,如同猛虎被縛,只能徒呼奈何。”
顧矜聞言,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嘴角反而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原是中毒啊,那我便安心了。”
她纖指輕撫腕間青玉鐲,緩緩道:”昔年隨家父出遊南疆時,曾遇一方士。那人說有機緣,贈我一味奇藥,言說可百毒不侵。當時不過將信將疑,今日看來,倒是真有幾分靈驗。”
她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卻字字暗含深意。
”原來如此……”方太醫如釋重負,額間的皺紋稍稍舒展。
若非令常在體質特殊,恐怕早已暴斃,這斷腸草之事傳揚開來,整個太醫院上下都難辭其咎。
顧矜似有所察,眸光輕轉,聲音柔和了幾分:”方太醫,我知你為難。此毒雖險,但我既無大礙,想必也非什麼罕見奇毒。只是後宮水深,有人不願看我得聖眷,一時心生歹念罷了。”
她柔聲道:”你若不便,只需當成些硃砂、苦杏之類的尋常毒藥,便說我是受了驚嚇,開些解毒湯丸即可。這斷腸草一事,不過你知我知,何必落於他人之口?”
方太醫聽聞此言,心頭大石落地,卻又隱有憂慮。
他是新皇登基後剛提拔的院正,醫術雖精,但畢竟年輕,卻也招來不少老臣的妒忌。
若是此事處理不妥,便是藥物監管不力,落人口舌,教聖上為難。
但若應下,說不得,這到底是欺君之罪,株連九族亦有可能。
似是看穿了太醫的心思,顧矜眉目間流露出幾分通透之意:”方太醫若覺為難,也無需隱瞞。若聖上問起,如實奏報便是。我自有道理同聖上解釋,斷不會拿太醫的前程來做賭注。”
這一番話,說得懇切而體貼,方太醫如蒙大赦,連忙俯身叩謝:”微臣謹記令常在教誨。”
退下時,心中暗道:這位令常在不僅有身負機緣,更玲瓏剔透,有慈悲之心,難怪能得聖上垂青。
顧矜半倚在榻上,面色蒼白,額頭仍帶著些許汗意,虛弱之態顯而易見。
方太醫這邊雖然擺平,但所謂以此事立威,卻還遠遠不夠。
顧矜深吸一口氣,目光卻如寒刃般掃過跪在地上的宮人們:“今日之事,雖說本宮暫且無礙,但今日選秀剛畢,便有人膽敢在入選秀女的的飲食裡動手腳,這不僅是對本宮的挑釁,更是對聖上的大不敬!”
“此事若不徹查,豈不是讓人以為天子之威可以任人踐踏?”
她微微喘了一口氣,抬手扶住榻邊:“儲秀宮雖沒有正兒八經的主子,但也屬禁內,竟然有人能將如此歹毒之物送入這裡,說明你們這些伺候的人,要麼是疏忽懈怠,要麼便是包藏禍心。無論是哪種,本宮都絕不會輕饒!”
她稍作停頓,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微冷但堅定:“青禾姑姑,煩請您傳內務府總管、禦膳房掌事,以及今日儲秀宮伺候的人前來問話!”
“若有人膽敢隱瞞推諉,休怪本宮立刻秉明聖上,讓你們一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不到半個時辰,內務府總管、禦膳房掌事,以及幾名今日當值的宮女太監便全數到齊,跪在殿中。
眾人在宮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別說顧矜如今只是個常在,便是正兒八經的貴人主子,也慣常不放在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