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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洛和姜醴對視了一眼,努力剋制湧上來的酸澀:“容淸,你爹爹他……”說到一半,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以什麼樣的措辭才能叫六歲的孩童較為平靜地知曉、接受這一事實。

“你們找到他了?”譚容淸臉上的疑惑更甚。

“他很少回家?”

“過年之後等我又上學館了,他就不見了。”譚容淸抽了抽鼻子,垂下眼簾。

“那你的一日三餐、起居飲食……”那是方才六歲的孩童啊!

“我自己來,他在不在都是一樣的,在的時候還時常……時常喝醉鬧脾氣。”陸清洛心中一酸,他開門時的小心翼翼,或許是害怕門一開醉醺醺的父親會毫無章法地鬧。

譚容淸將二人領進屋,屋內是正兒八經的家徒四壁——裂開的牆、跛了腿的八仙桌、漏風的屋頂、不會再歸家的戶主,只有桌上的書卷看起來沒有與衰頹沾邊。

“家裡沒有好茶,先生們莫要嫌棄了。”譚容淸過分嫻熟地從櫥櫃的最下面一個取出茶杯,倒了點茶放桌上,活脫脫一個小大人。

之前看見他這副小大人的樣子,陸清洛還會嘴角勾一勾,感嘆真是懂事,如今這份懂事卻似一顆針深深地紮進心中,扯得五髒六腑都微微地痛。

原來這懂事並非生來如此,而是生活逼迫所致。

眼見陸清洛亂了呼吸,眼中似又凝了淚,姜醴心中輕嘆一口氣,替她把說不出的話說了:“譚容淸,你的父親犯法,今日下了獄。”

譚容淸站在破敗的屋子裡,輕蹙眉頭,嘴巴微張,一雙圓圓的眼睛盛滿迷茫,像是不知應該以何種態度面對這一變故。門外的小孩又在到處留溜,光腳鏟過松軟的泥土,沙土揚到身後跟著爬的嬰兒臉上,開始咿呀咿呀地哭,也沒有大人管。這裡的大人能走的莫約都在田裡辛勞或是去其他地方,留下的只一個癱在隔壁屋咳得快把五髒六腑都咳出去的。

“你可有其他親人?”陸清洛拍了拍他的背。

他搖頭:“我連我娘都沒見過,平日裡爹爹也不怎麼見得著。”

沒有親人,唯一不負責的至親將要被處刑,鄰裡苦的自己家都顧不上……真是孤單單一人飄蕩在人世間了。

她曾瞭解過,當地百廢待興,自然是沒有福利院這樣的救濟機構的。若放任譚容淸一個僅僅六歲的稚兒在此自生自滅,就算她叫他早飯晚飯也在“味先知”解決了,生活裡裡外外也不止吃這麼簡單,他病了得要有人照顧,哭了得要有人安慰,迷茫了得要人指點……那麼小小的一個團子,是無法一人承受世間險惡的。

“要不,你先住我家吧。”陸清洛輕輕柔柔道。

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都驚訝地望著她,看得她心情複雜——她原以為能養出譚容淸的人,不談同姜醴一般,起碼是個知道理、識大節的人,誰知竟是這樣。

“陸……先……先生,”譚容淸磕磕巴巴,“太、太麻煩先生了。”

“不麻煩的,家中只我一人,家僕們整日裡沒甚麼事幹喊著無趣,你來了他們也多點樂趣。”

見譚容淸擰著眉頭努力尋找拒絕理由的樣子,陸清洛正準備乘勝追擊,卻忽然聽到姜醴開口:

“此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