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那陰暗角落裡偷偷長出的苔蘚,也會害怕離開潮濕溫暖的春天。
海沅姐姐,不要離開我。
海沅姐姐,不要討厭我。
薛允兒生怕眼淚一不小心就會流出來,她在心底大聲地吶喊著,對不起,海沅姐姐、對不起,育秀阿姨、對不起、對不起…
允兒喊到心髒聲嘶力竭,海沅仍沒看她一眼,她只是平靜地,盯著那漆黑的鏡頭。
“先生太太和兩個妹妹很幸福呢!”
服務員只顧去識薛洋城的臉色,見這位一家之主笑得滿臉的褶皺,她在遞過照片的功夫順口恭維了兩句。
“我們只是鄰居。”
海沅開口,說了她今晚的第一句話。
服務員尷尬地愣了一下,海沅再一次重複道:“我們只是鄰居,湊巧出來聚個餐罷了,我爸爸早就死了。”
海沅的聲音平靜又尖銳,像是摔在地上卻沒碎的玻璃杯。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吳育秀擰眉訓斥了一句,抬頭去瞧薛洋城的臉。
薛洋城沒說什麼,面上有些壓不住的火氣——海沅的話令他在萍水相逢的服務員面前丟盡了臉。
她們回到金魚埔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那輛銀色路虎坐起來並不怎麼舒服,允兒一下車,便暈乎乎地想要嘔吐。
“這孩子怕是暈車了。”吳育秀伸出手來順順允兒的背,“上我家喝杯蜂蜜檸檬水吧,喝完了再回家,否則恐怕是要難受好一會兒呢。”
吳育秀客客氣氣地將父女倆請到家裡,洗完茶杯後又燒起了水,薛洋城早已整理好了表情,他鬆垮地坐在沙發上,直勾勾地看著吳育秀忙前忙後的背影。
對薛洋城這樣的男人來說,看著一個女人為自己勞累是生活裡為數不多的享受。
“海沅,去廚房裡切兩片檸檬來!”
吳育秀背對著沙發上的三個人說道,一邊從冰箱內層翻找蜂蜜。
見女兒遲遲沒有動作,她再一次催促:“快點兒!”
吳海沅的眼睛松開了沙發上的男人,極不情願地將身體從沙發裡拔了出來。
“海沅姐姐,我來幫你。”允兒比海沅先一步站起身來,用盡全身力氣和她搭話。
吳海沅自顧自地進了廚房,從櫃子裡翻出一顆檸檬來,她把檸檬放在砧板上,又順了把水果刀將它的皮肉剖開,流出酸澀的汁水來。
“呲、呲、呲…”
海沅一下一下將那澄黃的水果切得極薄,每切一下都像是在顫動著薛允兒胸口那把懸而未決的刀。
“姐姐…”
檸檬的酸味迫使允兒開了口,她本是沒那意思的,但嘴巴已經僵了,她說不出太多話,她真真是沒那意思的,但她就是那樣叫出口了,叫著“姐姐”,而將前面那“海沅”兩字略去了。
切檸檬的刀落下,聲音停了。
“我不是你的姐姐!”
檸檬的澀氣在冬天大概格外厚重,那酸僵在了胸口,兩人誰也沒叫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