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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洞

這些日子,吳育秀和薛洋城的聯系寥寥無幾,只是她偶爾會給允兒家送點東西,上禮拜她送了一條白色連衣裙,今天則是一大箱應季的耙耙柑。

“怎麼又給他們送?”吳海沅語氣裡有些不樂意,她希望吳育秀和薛洋城再也別說上話最好。

吳育秀擰眉看著她,說:“之前薛叔叔對我們一直很好,還給我們送了不少東西,不管咱之後的關系怎麼樣,做人總是要知恩圖報…”

媽媽一做起道德教育便合不上嘴了,海沅聽得頭疼,提著那箱耙耙柑轉身跑出了家門。

她下了幾節臺階,站在那連線樓宇的長廊上,夕陽的尾調斜斜落下來,給海沅照出了個金黃的輪廓。

兩個禮拜前,薛允兒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站在這裡等海沅回家,夕陽也是這樣為她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不過再也不會有了。

海沅完成任務似的來到一棟,快速跑上了五樓,站在了薛允兒家門前。

那沉甸甸的橘子給海沅的掌心勒出了紅痕,海沅將重物換了一隻手,用時抬起那只有紅痕的手準備敲門。

她卻聽見了薛允兒的聲音。

準確來說,是薛允兒嘶喊的聲音。

海沅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她立馬轉頭,將耳朵緊緊地貼著允兒家的那道鐵門,想再聽出個什麼來。

“對不起…我沒有………我沒有…”

那聲音裡帶著大量鼻涕和眼淚,黏黏糊糊地重複著“對不起”、“我沒有”。這是太過激烈和悽慘的聲音,海沅不好把控它究竟該如何從允兒的嗓子裡發出。

“我是不是讓你別犯賤?”這是薛洋城的聲音,渾厚,帶著酒氣。

“你和那小書呆子說什麼了?!啊!?”男人或許還惦記著隔牆有耳,將聲音壓得低啞,活像潛伏的野獸,也正是因為他那低啞的聲音,讓椅子在牆上碰撞的聲響顯得更清脆。

薛家的鐵門被震得微微顫動,連帶著吳海沅緊貼著的耳朵、血管,一直連通到腳底板一起跟著顫動。

那箱沉重的橘子掉在地上,發出輕不可聞的聲響。

如果海沅理智還在,她應該先敲門,然後若無其事地將水果送達,說幾句好聽話,說不準還能降降薛洋城的火氣。

但此時的海沅,是萬萬存不下什麼理智的。

恐懼油然生上心頭。

追求媽媽的,是這樣一個男人,他正帶著深不可測的陰暗,一點一點地入侵這個本就勢單力薄的家。

野獸一樣的男人想當自己的爸爸,多可怕。

允兒的哭喊還在繼續,那一刻的海沅竟沒有生出什麼悲憫,她沒有敲門,沒有試圖制止薛洋城對女兒的暴行,她逃跑了。

吳海沅一鼓氣跑下了樓,她跑過那條夕陽殘存的廊道,跑過一戶戶炊煙升起的人家,跑過枯葉掉落的老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進金魚埔那狹小的巷口。

就好像只要她跑得夠快,就能將所有悲慘的命運狠狠甩在身後。

但海沅逃跑的盡頭卻止於這巷子口,她再也邁不開步子了。

允兒悲切的哭聲還在自己耳邊纏繞,海沅哭了,她很少哭的,只是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再努力掙紮也甩不掉的命運,允兒更加別想甩掉。

怎麼辦?怎麼辦?

我應該回去的,我應該敲門,我應該制止他,我應該保護薛允兒,無論如何我都應該保護薛允兒的,無論如何。

海沅雙腿打著顫,她猶豫了。

那一棟501的門像個可怕的怪物洞,彷彿只要她靠近一毫,就將自己和媽媽的未來交出去一分,要怎麼賭?

天空燒得很旺,不知過了多久,海沅看到了薛允兒。

她不知如何形單影只地逃出那怪物洞,膝蓋、手臂、臉頰上都是血,她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捂著自己的耳朵。

“海沅姐姐,我的耳朵好疼。”

那聲音幾乎是無法從嗓子裡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