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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怨

冰河上的火光將顧唯卿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彎腰拾起破碎的銀鐲，內圈刻著的”顧七”二字被屍油浸得發亮。二十年前失蹤的三叔公，正是掌管顧氏銀庫的七老爺。

王延慶追來時，顧唯卿正用匕首剖開冰層。刀刃突然被什麼硬物硌住，挑出來竟是半截玉簪——與明珠常綰發的那支一模一樣，只是簪頭蓮瓣多刻了道血槽。

”將軍！西南方發現密道！”親兵舉著火把奔來，火光映出冰層下蜿蜒的溝壑。顧唯卿將玉簪插入冰縫，簪身突然滲出淡綠液體，融出的冰洞恰好容人透過。

密道石壁上布滿抓痕。顧唯卿摸著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忽然想起明珠教過的辨齡法——抓痕邊緣的苔蘚厚度顯示，最近有人在此掙紮過。轉過第三道彎時，他踢到個鎏金香爐，爐灰裡混著未燒盡的火浣布。

”是禦賜的龍涎香。”王延慶捏起灰燼搓了搓，”三年前太後宮變時失蹤的那批...”他突然噤聲，火把照亮前方鐵柵。柵內婦人正在用銀簪剜牆磚，聽到聲響猛地回頭，腕間血藤銀鐲撞出清響。

顧唯卿的劍哐當落地。婦人左眼下的硃砂痣，與他銅鏡裡的倒影分毫不差。她發間別著的半截玉簪，正與他手中這支裂痕吻合。

”遠兒？”婦人聲音像生了鏽的機括。她伸出布滿針孔的手，腕間銀鐲突然滲出黑血，滴在火浣布上竟顯出字跡：”永巷九年，西蜀貢品。”

顧唯卿割破掌心按在鐵鎖上。血液觸及鎖孔時騰起青煙，王延慶這才發現鎖芯裡填滿了蠱蟲屍體。婦人踉蹌著撲到柵欄前，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蔓延的青藤紋路，與他鎖骨下的蓮紋根莖相連。

”他們用你的生辰種蠱...”婦人指尖劃過他眉骨，”從你在我腹中三月就開始了。”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裡浮著金箔碎片，拼出西蜀皇室的蓮花印。

密道深處傳來機關響動。顧唯卿背起婦人時，嗅到她發間熟悉的龍腦香——與明珠配的一模一樣。王延慶斷後途中被暗箭射中小腿，箭頭竟是顧氏銀庫特供的雪花紋銀。

沖出密道的瞬間，天光大亮。婦人蜷縮在雪地裡，用銀簪在冰面畫出詭異的圖騰：”這是西蜀在顧氏祖墳布的陣眼...”她突然抓住顧唯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用我的血澆在陣眼，能暫緩蠱毒...”

話音未落，破空聲至。顧唯卿旋身護住婦人，箭矢穿透肩胛的瞬間，他看見崖頂閃過蟠龍紋披風。婦人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顧唯卿心口。蓮紋觸血瘋長，竟開出朵冰晶雕就的蓮花。

”去永巷...”婦人將他推下斜坡，自己迎向箭雨。顧唯卿在翻滾中看見她褪色的宮裝下擺，繡著南燕廢後的鳳尾紋。

王延慶在冰洞裡找到顧唯卿時，他正盯著掌心發呆——那裡攥著半片火浣布，血跡顯出的地圖指向南境糧倉。布角繡著句詩：”長門漏盡金輿遠”，正是他兒時臨帖常寫的句子。

”將軍，傷口要處理。”王延慶撕開他染血的衣袖，突然愣住。顧唯卿手臂上的青藤紋路間，不知何時浮現出細小字跡：”七月既望，漕船過閘。”

當夜，顧唯卿獨自潛入永巷。殘破的宮室裡，他找到婦人提及的青瓷枕。枕芯暗格裡的藥粉已經結塊，混著某種黑色鱗片。他忽然想起明珠說過，西蜀有種蠱需用鮫人淚做引，而鮫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屠盡。

窗外傳來更鼓聲。顧唯卿將藥粉倒進香爐時，青煙在空中凝成南境水脈圖。圖中某處驛站被硃砂圈出，旁邊小楷標註著”斷水處”——正是三日後糧草必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