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成功教誨兩大禍害重新做人的太乙真人,當仁不讓的擔下了教化傀儡的重任。
林陌有幸活了下來,但身為乾元山金光洞唯一能掌勺的人,她不幸從此要多烙一張餅,多煮一碗飯。
她當時算是被軟禁在乾元山,雲不能駕,劍不能提,每日只能聽師父講經,給師弟做飯,玉帝本是想讓她過過煙火氣的平淡日子靜靜心,不想她越過越煩,火苗越壓越盛,直到玉帝放她出山去剿魔,一百年的朝夕相對,對於這個跟屁蟲的小師弟,她竟從未認真看過幾眼。
在她為數不多的印象裡,林陌就是個藥罐子,從小到大藥比粥喝得多,丹比米吃得勤,整日屁顛屁顛跟著她後面,喚一聲師姐必要加兩聲咳嗽。
後來她剿魔剿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聽陸吳說,當時她一襲紅衣掛甲,砍下的魔頭堆成山高,眾軍給她起了個響當當的名號,叫做“脖上光”。
等她卸甲而歸,再回乾元山,金光洞裡,昔日的奶娃娃忽然變作清朗少年模樣,蹲在廚房,一手捧經書,一手拉風箱,眉目風流,連熱飯騰起的霧氣都徒然有了仙風道骨。
他咳嗽著轉過頭,瞅見自己,眼睛一亮,慌張站起身子,又被煙嗆到,咳得彎了腰。
“師姐,茶涼了。”林陌輕聲喚回聖帝神思,關切道,“師姐若是累了,便去廂房歇息吧。”
“師姐不累,”聖帝強打起精神,隨手揩下困出的淚花,“許久未見,我們姐弟二人合該多呆一會兒。”
林陌聽了這話,迷迷怔怔一時連咳都止住了,良久才反應過來,連說了好幾個好。
深夜月圓,燭影橫斜,燈影下,一人講一人聽。
聖帝伏在桌案上,聽他溫聲細語講二師弟如何助武王滅紂,看他手舞足蹈比劃界牌關刺王豹,穿雲關燒馬忠,潼關擊傷卞吉的刀劍相逢。
這些事她其實聽師父叨叨過上千遍,師父護犢子,便是他們做錯事被人找上門,師父也會振振有詞的駁回去,更何況自己徒弟出息的光輝事跡,自然千般嘆百般念,如今聽林陌講,心境卻大為不同,可用一個詞略略描繪,悔恨交加。
悔恨交加,悔的是生前從未同小師弟這般閑話一場,恨的是,那時,若她能早一步,或許如今的秉燭夜談便不會僅僅只是幻影。
不覺已是三更,月升中天,映的窗明幾淨,茶當酒,竹爐湯沸火
初紅。
“師姐,你是不是活的很不開心?”林陌止住話頭,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語氣很是鄭重。
“人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師姐以前覺得自己是將才,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就那樣打打殺殺過一輩子,可惜啊,兵連禍結,我斷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攪得眾生流離轉徙,雞犬不寧”聖帝自嘲般笑笑,沾著茶水在桌上畫圈,“現在活得久了,老了,忽然就不想鬧了,往崇德山一窩,三年五載不出來晃蕩也無所謂了,三兩老友下下棋,釀釀酒,穩穩當當的,也挺好,也沒有先前想的那般無聊。”
林陌緩緩笑了,那笑落在聖帝眼裡,像是陰雨綿綿放了晴,柳色青青開了春,聖帝心頭一動,反過來問他:“那你呢,你過得可開心?”
林陌柔柔看著她,孱弱的身子靠著暖爐:“師父、師兄、師姐過得開心,林陌看了,就很開心了。”
“你呀”聖帝被他傻呆呆的樣子逗笑,“從小一副純善模樣,我和你師父都擔心你日後受人欺負,還記得紀獅子把你抓走後,師父急得麈尾把兒一揮就要直搗紀晨衫老窩,結果你倒厲害,不僅毫發無傷的回來了,還跟老怪物成了忘年交。”
“後來師父還是擔心,我就出餿主意,把我和老二的混賬事往你身上安幾件,誆誆不知情的人,我當時還給你編了惡詞,依稀還記得幾句,是”聖帝臉一白,忽然就不說話了。
“還有這等事”林陌搖頭笑笑,“那惡語興許真的起了作用,我在這裡養病,山裡的小怪小妖都躲得遠遠的,一步也不肯近我。”
那是你生來陰氣重,不招活物待見,聖帝扯扯麵皮,笑得很不好看。
兩人絮絮叨叨聊的亂七八糟,後來沒了話說,又只能幹瞪眼坐著。
月西沉,日東升,聖帝要端起茶盞,伸手卻握了虛無。
“近五更了!”林陌抬眼看看天色,揣著暖手爐,站起身子,“師姐,山頂旭日東升的景很好看,我們去山頂看看吧。”
極天現出一線異色,須臾成五采,日上,赤如丹,紅似焰。
聖帝握著已經透明的茶盞,垂著頭,輕輕說了聲,好。
無人再應。
作者有話要說:
飯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