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吳閉目聽著,抬手,將束發的白錦摘下,舉給聖帝。
聖帝掃他一眼,揚眉接過,將兩個頭繩結在一起,把外襟系緊。
見她整理好了,褚絳這才別別扭扭的回過頭,但仍是不敢直視,只將目光浮著,虛虛看在一處:“聖帝,陸吳天神要彈多久啊?”
“少則一個月,多則不知道。”聖帝倚著桃樹,看向陣法。
陣法裡的屍魂被黑澤刀傷得脫皮露骨,折臂斷筋,血泛肉滾,慘不忍睹,她看了一會兒,斂下目光,道:“這把刀是你們鬼族的聖物,我沒有資格要求你隱瞞,但這裡面牽扯的人、事太多,說透了,難免要起紛爭。小殿下同不同你父王說,怎麼說,都要好好斟酌。”言罷斜褚絳一眼,笑笑,“小殿下一路辛苦了,若沒有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褚絳雙手握拳,想想道:“那,可用我去叫人過來”
聖帝苦笑道:“這天底下比我們兩個人身手還厲害且願意惹禍上身的人幾乎沒有。小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修書一封給崇德山,叫他們一月後來。”
褚絳自知自己在這裡待著也幫不上忙,不再多語,同兩人作揖拜別。
聖帝目送褚絳走遠,緩緩籲出一口氣。
彤雲密佈,慘霧重侵;大雪紛紛,片片飛瓊。聖帝化出一把棗紅色的油紙傘,傘面畫著一株臘梅,花淡墨色深。
不覺見陸吳已換了一曲彈,同上一曲相比,這一首減了些崢嶸,多了些詭異,音起時風停雲滯,人鬼俱寂。
聖帝挨著陸吳坐下,一手撐傘,一手抱膝。悠悠琴音遮蓋住傘外悲悲切切的哭嚎,獨留下幽幽檀香縈繞兩人左右。
舉目四望,天地茫茫。聖帝定定望著飛雪,想起昔日的賀濤,他獨守著陰暗無光的地牢,一人一琴一燭,曲終之時該有多麼孤悽,多少悵惘。
一月琴音不絕。
血染琴絃,每撥一下,便是一片血色。陸吳面無血色,呼吸微弱,十指皮開肉綻,早已不成樣子。最後一曲終,他連偏頭看聖帝一眼的力氣都沒有,直挺挺便倒了下去。聖帝將傘松開,環住陸吳,臉上血色同樣消失殆盡。
萬籟俱寂。血絲若蜘蛛網般纏著黑澤刀,雪覆在上面,結了冰淩。
以一人琴音為筆,兩人氣血為墨,天咫陣缺漏的符印總算全部書畫成圖了。
聖帝看著已經靜止不動的黑澤刀,輕輕笑了笑,閉上眼。
傘落在地上,被風吹著向低處滾去。封印黑澤刀附近的土地顫了顫,抖掉一層落雪,嘩啦啦砸在傘面梅盛處。
聖帝霍然睜開眼。
地底下傳來一陣悶悶的聲音:“‘山無大小皆有神靈,山大則神大,山小則神小。’咳咳,怎麼開門的號令不管用了,誒,老夫不過睡了一覺,怎麼家門口就被堵上了……”
地下一陣騷動,不一會兒,桃樹旁開了個小口,一股白煙從洞口飄出來,看到聖帝,“媽呀”一聲慘叫,“嗖”的又鑽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那白煙又冒出半個頭,小心翼翼的看向這邊。
聖帝有氣無力的沖他擺擺手:“你,別縮著了,出來。”
那股白煙妖嬈的扭了扭,呼呼飄到聖帝身邊,瞅瞅她又瞅瞅她懷裡的陸吳。
“你竟然能聽到本大仙說話,難道是修行的道人”
聖帝靠著桃樹,在心裡翻個白眼。
“咦”那股白煙又跳了跳,十分震驚又十分欣喜道,“這裡什麼時候建了座道觀本山神從未顯過靈,竟然還有信徒給修道觀,哈哈哈……”
聖帝忍無可忍的在面上翻了個白眼。
白煙被她氣到,高聲道:“你個小丫頭,竟敢輕視老夫,信不信我把你和你這位相好一併抓到地府裡喂老鼠!”
聖帝眯著眼:“你抓吧。”
白煙怔了怔。
聖帝抬手拍拍他,冷聲道:“剛好有些問題,還需要山神你好好作答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