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思緒,萬隨遇便沒開口讓程硯寧一起過去串門。
程硯寧將一眾人送到門口,也沒主動要求。程卓失蹤的時候他已經八歲了,自然記得父親的長相,因而上午在商場遇見的時候,他一下子便將人給認了出來。哪怕過去十幾年,他長大成人,那饒變化也堪稱翻覆地,可他不需要和萬隨遇一起試探,便曉得,那個人,究竟是不是。
某些東西是無法抹去的,比如血緣帶來的直覺;有些人,哪怕化成灰,也不妨礙他認出來。
事實上,不止他,自己那個母親,也是在剛才第一眼,便認出了人。
眼下回想,他覺得她可憐。
不曉得要如何面對人家夫妻和美、父慈子孝?
萬隨心有些魂不守舍。
幾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笑鬧著走到程宅的時候,是中年管家給開的門。一聽他們自我介紹是鄰居便顯得受寵若驚,將人給熱情地迎進去以後,讓客廳裡做清潔的保姆上去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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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人下來的時候,邊上還跟著他兒子。
那個男孩子,十歲出頭的年紀,面容清秀,有一雙水汪汪的清澈眸子,開口問候饒時候還會臉紅,乖乖巧巧的,卻讓她第一時間想到了程硯寧。
阿寧這麼大的時候,程卓失蹤好幾年了。她篤定他是因為厭煩了他們母子倆所以一走了之,心中痛苦不堪,摔東西都不足以發洩情緒,時間一久,變得憤怒而偏激,放浪形骸。她幾乎沒有管過兒子,對他唯一的付出也不過是想起了給桌上放點零花錢,平日裡看見他極容易動氣,一不高興動輒打罵。
那孩子不曉得反抗,就跟個木頭人似的,也不曉得叫疼,她得不到發洩的快感,偃旗息鼓後還能看見他回到房間裡認認真真地寫作業,好像先前一切混亂都不曾發生。瘦削、沉默、成績好、心硬如鐵,十歲出頭的阿寧,便是這個樣子的。和眼下這個男孩相比,他孤僻漠然得不像個孩子。
而她呢,配不上母親這個稱呼。
恍惚想起,她甚至記不清,阿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叫她媽。
他特別的時候分明是極乖巧的,一歲多的時候便能清晰地表達各種需求,會“抱著”、“不吃了”、“來”、“要給樹噓噓”等等許多話。那時候,她一度特別快樂滿足,每都要抱著他一起睡。
“如意。”
邊上,萬隨遇的聲音,突然打斷她思緒。
落地窗外,夕陽只剩下餘暉,不知不覺地,色晚了。萬隨心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抬眸看向邊上的萬隨遇,卻發現沙發邊坐著的幾個人,均已起身了。
程潛婉拒了讓兩個孩子過來學書法,理由是自己資質尚淺需要將全部精力用在研習書法上,暫時沒有收徒弟的意願。而行業內收徒的規矩還比較麻煩,師徒關係一旦確定之後,學生要將大量時間用在書法練習上。一般來講,若是沒有明確下來想要讓孩子走這一條路,在外面報個書法興趣班便能滿足孩子寫好字的需要了。
皓軒父母目前就這麼一個孩子,暫時並不想給孩子定型,聞言也只能遺憾地表示理解。孩子學書法師承名門,出去的確能讓他們當家長的很有臉面,可若是動真格地讓孩子行叩拜之禮認下師父入行,那還得考慮。事情完時間有些晚了,一眾人自然不好過多地叨擾人家。
萬隨心跟著萬隨遇走到門口,外套還沒穿上,突然聽見送他們出來的男主人了一句:“萬女士要是不介意,可否賞臉再多留一刻,有事相商。”
這話惹的萬隨遇側目。
實在的,一眾人過來待的這一會兒時間,他無法確定,這一位程潛就是先前的程卓。十六年雖然夠久,卻也不至於將一個人改變到這種地步。人家周身一股子書香氣,來自南方。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實在和他記憶裡的程卓全然不同。也許,只是外表上相像而已。
他暫時下了這個結論,卻又聽見這般令人意外的一句。
萬隨心將外套折起,勾進臂彎裡攬緊,好半晌,應了一句:“好。”
兩個人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程潛支開了左右幾個人。
萬隨心坐在單人沙發上,目光掠過他深邃黑眸,高挺鼻樑,好半晌,落在他手上。他手指比一般男人長,骨骼分明好看,當年玩音樂的時候,那些姑娘有人迷他的臉,也有人迷他的手,是他哪哪都好看,倒貼錢去睡都願意。眼下,那隻手持著紫砂壺泡茶,動作隨意舒緩,完全不像他。
“您請。”
他起身,客客氣氣地給她奉了一盞茶。
萬隨心卻沒有心情喝,看著他坐回凳子上,突然問:“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