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後視鏡閃過一些混亂的畫面,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聞見那種隆重的泥腥味,雷鳴般的山體斷裂聲在身後傳來,有成片的大樹像草一樣隨著泥石流傾瀉在路面上,滑去更深處。
她騎著瑪莎拉蒂粉跑得飛快,車輪子在濕滑的路上摩擦起火花,她超乎尋常的冷靜,她想起碼要活著。
手機彈窗不斷跳出新的臺風訊息,她猛踩油門,車輪子碾過碎石,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轟隆隆——
不知是路基塌陷的聲音,還是雷聲,她跑了足夠遠,才敢停下回頭望一眼。那段路基全塌了,晚一秒她可能就埋骨於此。
幾十米高的電線塔在夜幕裡訇然倒塌,狂風把廣告牌吹得像在空中轉呼啦圈。
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她雨披上的熒光條在泥水中漸明漸暗。
天空像狂濤怒海,正開閘放水一樣把一切傾瀉下來,摧枯拉朽,她艱難行駛一小段,看到路上有個女人沖她奮力招手。
她被好心女人拖拉著拽進旁邊的學校裡,在牆體裡躲起來,冷不丁就看到有公交站牌訇然倒塌,有人被壓在了下面。
楊不煩幾乎是木的,她雙手抱頭躲在角落裡,那塊牆體都被她的體溫烘熱了。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然而又漸漸變小,平息,整個過程持續了大概一個多小時。
淩晨3點40分,外面終於安靜了,無聲無息的,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剛才救下她的女人早就不知所蹤,她開啟手機,沒有訊號和網路,最後收到的訊息是媽媽發來的,告訴她有臺風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外面是濃稠的黑夜,楊不煩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漿裡。
她所處的位置看樣子損失還不算大,她急忙找到自己的車,幸好還能啟動,趕緊找大路往家裡趕。
然而越往家裡走,情況越糟,她的心越沉。遠遠就能看見倒塌的房屋,連根拔起的樹木,世界寂靜得像棺材,這時候無風也無雨。
走到半路車就沒辦法過了,怎麼繞也繞不過去,路塌了,房子倒了,她棄車往家裡發足狂奔。
足足走了一個小時她才到家,不,已經不算家了。
桂花樹直接被卷出小院,養殖棚的彩鋼板像被什麼東西嚼過,露出猙獰的鋼筋,整個養殖棚原地塌陷下去,只剩下個巨大的泥坑。
羊不知所蹤。
房子變成了一棟光禿禿的建築物,所有的瓷片、玻璃裝飾全都沒了,黑洞洞的,看起來很絕望。
她不顧身上哪裡在痛,往家裡跑,一樓灌滿了泥水,傢俱家電全都毀於一旦,一片狼藉。但是父母卻沒有在,她找遍了屋子裡每個角度。
“媽媽——”
“爸爸——”
根本沒人回應,只有她的迴音。
她前前後後找遍了,終於看到那一處塌陷下去的養殖棚,以及一隻掩埋在瓦礫下的塑膠手套,很熟悉。
幾個小時前,那隻手套還戴著在媽媽手上,給羊打針。
楊不煩尖叫著撲過去,被斷木刺穿雨靴,血腥味在空氣裡鋪開。她伸手拔掉,使出渾身力氣,搬開一條鋼筋,一條斷木,很多亂七八糟的建築殘渣,看見下面大片蜿蜒的血跡。
以及沉睡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