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說完就切斷了電話。
楊不煩這些天也打了很多電話,都避她如蛇蠍。
先前她簽貸款合同的時候,隆都鎮的鎮長還說:“這個牧場是鄉村振興的重點專案,我們非常希望藉此實現産業升級,讓年輕人帶領大家致富,所以你努力幹,有困難組織一定伸出援手。”
現在打過去,只有錄音轉留言,世態炎涼。
回到辦公區,有三個員工商量好了來辭職,楊不煩沒說什麼,同意了,然後即刻動身去了市裡。
與此同時,江其深人在新加坡,正和幾個深圳的同事開視訊會議。
說完重要緊急的工作,話題轉到了楊不煩的牧場。
周薇還是那副冷靜嚴肅的樣子,“江總,楊女士甚至還有一筆貸款沒有清償,現在再給疫區出放款,風投委那邊……”
“對啊,何況銀行都給她抽貸了,我們的現金流模型怎麼做?”
“其他都不說,光說現在牧場出了這麼大的輿情,抖音全是死羊影片,咱們也得考慮會不會引火燒身。”
……
江其深知道他們的顧慮,但他並不看這些很表層的東西,風波會過去的,真正的價值像地下泉,要是人人都能聽見水聲,那他怎麼灌滿自己的窖?
“知道政府為什麼要做這個專案嗎?知道遊客為什麼願意付三倍房價住羊圈旁嗎?”
“這個牧場的盡調資料大家都看過了沒有?”
與會人員都望向電子屏,江其深又說:“不說別的,光是各類網紅的探店傳播量,都相當可觀。看看線上人數,大部分人都在問過段時間能不能去,什麼時候重新營業,負面流量也是品牌認知度,這個不用多說吧?”
“文旅板塊的預售票也止跌了,說明什麼?”
“不要看他們說什麼,要看他們兜裡的錢流向了哪裡。”
“都市人買的是治癒工業文明焦慮的幻覺,牧場裡不管是養羊,還是養驢隨便養什麼,都可以,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去處,需要一個可以批次生産幻覺的去處。”
“吃喝拉撒這些需求都是有限的,精神上的需求是無上限的,這就是這個牧場的價值。”
眾人都默默不語了。
江其深面無表情,“讓人去評估一下,先簽兩百萬緊急過橋貸,走文創板塊,不關聯養殖業就行了。”
眾人都被說服了,散會去工作。
江其深還沒從雷州山羊的種群、肉羊價值、溢價空間等方面去分析,而且不帶私人感情地說,楊不煩一家是他見過的最用心最有責任感的養殖戶。
理應得到這樣的機會。
然而新雲的信貸經理上門,卻沒簽下合同,說牧場方面拒絕了。
江其深納罕,給楊不煩打電話。
彼時楊不煩前十分鐘還在整理資料,後面就累得睡著了,接通電話時,她聲音很低,聽起來很疲倦。
“你問題解決了嗎?”江其深問。
“沒呢,”楊不煩揉揉太陽xue,“跑了好幾個部門,一說要調查,二說要等上級指示。”
“那你拒絕新雲的理由是什麼?”
換做以前,江其深已經二話不說開始嘲諷她自討苦吃了,但現在,他問的是理由,楊不煩就有那麼一點兒傾訴欲了。
“因為我害怕。”
她說著“害怕”,可江其深的心卻提起來了。
“在所有危機裡,你展現的降維打擊能力,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性,太有腐蝕性了。這麼高效,迅速,輕而易舉,會讓我忘了其實我也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我沒有立場去靠你,也不能靠你,何況我也不敢靠你。”
“我能靠你一輩子嗎?我也怕我要靠你一輩子,時至今日,我很害怕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一個人身上。”
“以後我會越來越厲害的,我必須要快點兒成長。有很多人等著我,我不能把處理事情的主動權讓出去,不能太被動,不如靠自己。”
江其深這一瞬間是無法反駁的,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時期,要跌跌撞撞獨掌大權,要不斷從懸崖墜落長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