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滿意,這笨蛋天生牙釉質礦化不足,細菌更容易侵蝕,比一般人更易長蛀牙。以前每半年他就敦促她去洗一次牙,拍個片。
就怕現在沒人盯著,她根本不知節制。
“陽仔——”
徐建國的聲音從後方院子裡傳來,是催促她吃飯,楊不煩揚聲應了一句。
楊不煩問:“還有事嗎?”
“去吧。”
夕陽龐大的身軀躺在地平線上,暮色四合,江其深的表情平和,卻有種欲言又止的滯澀,彷彿秋日薄霧中凝滯的湖面,明明無風無浪,卻沉壓著半句未出口的嘆息。
楊不煩抱著冰冷的巧克力小羊,轉過身,走了兩步又退回去,莫奈何地看著他。
“你說吧,還有話沒講對不對。”
江其深默了片刻,微垂著眼眸,似有悵然,道:“我媽離開深圳了,以後不回來。”
“什麼時候?”
“今天。”
楊不煩一下不知表什麼情,真會挑時間啊,今天可是他生日。
“那她有幫你……”過生日嗎?
“沒有。”
江其深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那種不忍,心酸,同情,愧疚,又竭力掩飾的不知所措,在她臉上一一閃現後,她轉著眼珠子,開始故作輕松找話安慰他。
“呵呵她也知道你不愛過生日。”
“但假設我在場,我一定請她一起吃個飯,切個蛋糕再走,也不至於這麼急嘛……”
你要是在場,至少三個人都高興。江其深想。
11月22日是江其深的生日,和愛因斯坦同一天,或許有人會說愛因斯坦不是這天生的,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他只是為了附庸風雅隨口編的。但總之這日子很燦爛,燦爛的地方不在於他和愛因斯坦出生了,而是他發現可以利用這個日子博得一點兒同情。即便他只是一坨沒人要的口香糖,粘在她的鞋底十年都刮不幹淨。
他知道,她必然會對他産生這一點兒同情,從前的他一定萬分鄙夷的同情。hz
江其深說:“也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雖然是一團空氣,但空氣是萬物之源,是生命之本,沒有空氣,人類將會面臨史無前例的災難……”
“?”
“回吧。”
江其深的笑容淡淡的。
或許是因為這落日太過盛大,一瞬間凋落下去又讓人感覺落寞,連帶著他的笑容也是。
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楊不煩總歸是能識別出他的情緒變化的。
她知道,他很孤獨,一種孑然一身的孤獨。
以前她就迷戀他那一點兒神秘的、不可言說的殘缺,只不過那時候他並不聲張,現在她全都知道了,完全能感同身受他所受的折磨。
不敢細想,如果是她的爸爸媽媽變成那樣,她該多傷心痛苦啊。
如果從理性出發,她絕不該有這些惻隱之心,免得自己又誤入歧途。
可是當他這樣看著她,身後是熱鬧溫馨的家庭力場,而眼前的人煢煢孑立,跟孤魂野鬼似的。
世界就此分成兩個,一個祥和溫馨,一個雷霆萬鈞,她似乎很難把他留在這裡,何況今天是他的生日,連他媽媽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