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又說:“如果你很成功,養羊養得比誰都好,那誰都知道,你不需要像優惠券一樣硬塞給任何人,不然何其招罵?而事情怕是跟你說的完全相反,你不僅養羊養的不咋地,還怕楊不煩超過你,所以你心虛,嫉恨,需要到處炫耀壯膽。”
“還有,你開口閉口笑話別人是名牌大學生,說明你真心實意覺得名牌大學好,因為你,或者你全家子孫都考不上名牌大學,哪怕一個鑲邊的,也看不上你。你不僅崇拜,還畏懼,還眼紅,楊不煩的厲害令你刺痛,睡不著。所以你句句捎帶上,再對她看似不如你的事情,方方面面貶低。”
“你恨她有,笑她無,最主要的,是看她尊老愛幼不跟你這種老東西計較。”
“辱人者人恆辱之,你把氣運都耗光了,無福無德,必磨難重重。你全家不僅現在考不上名牌大學,以後子子孫孫也考不上,上技校,打螺絲,一輩子跟著你養羊吃個半飽,才是他們的宿命。”
楊廣佑急得直跺腳,語無倫次用潮普大吼:“放你全家狗屁!放你孃的狗屁!胡說!”
潮汕搞農業漁業的,是一定要避讖的。
無辜被這樣指天咒罵一番,楊廣佑急得都要昏過去了。無論如何,不敢再跟這種人對線了,怕觸動神靈引來災殃,連忙跺著腳走了。
江其深輕蔑,蝙蝠身上插雞毛夠裝的。
楊不煩怔了一會兒。
說起來,廣佑公家的子孫確實沒一個上名牌大學的,早些年他就為這件小事慪氣。
但潮汕人講究一個英雄不問出處,學不學歷的沒那麼重要,只要有出息、能賺錢就行。他家孩子要麼是美國番客,要麼在大廠工作,個個體面,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處處要爭先,真沒意思。
江其深一個眼神殺過來,“你杵在那幹什麼?別人刁難你,你不回嘴,你是等他給你頒個獎塑個金身?”
楊不煩說:“我剛剛在想,我是不是無意得罪他了,或者他跟我爸媽有什麼過節?以前也沒見這麼赤裸。”
廣佑公就住她家旁邊,以前經常往來。
她根本不明白廣佑公為什麼忽然在茶杯裡興風作浪,父母更是本分人,對他相當敬重。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麼開罪他的地方。
但就是這麼奇怪,從前正常了很久的人,突然猙獰起來,尤其叫人措手不及。
就像錢鐘書寫的那樣: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裡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裡未淨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他羞辱你,你不反擊,竟然還反思上了。你可真是泥胎金身的菩薩,要不這樣,你上去給他磕一個吧。”
“他說什麼,我根本不在意,因為他就不是我在意的人。而且我知道我未來會越來越好的,跟他吵架能吵出什麼結果?我會放養,是因為目前的規模更適合,成本更低,肉質更好,市價可以做到比他高10。我知道,他也知道。”
“那你剛剛怎麼不說?你不在意,他只會蹬鼻子上臉,你是不是當冤種當習慣了?喜歡受他人的窩囊氣。”
楊不煩忽然看向江其深,那目光竟說不出的銳利、幽靜,和平時截然不同。
“對,我是。我要不是這樣的人,都不會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欺負我最多的就是你。”
楊不煩想,說狠話誰不會,她很多時候只是不想、不忍,不是不會。
她解釋了很多,但江其深只會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判斷她、定義她。或許溝通是無意義的,人跟人之間也不存在理解,平靜隔離,結束對話就行了。
江其深明顯愣了,心髒都麻痺了一下,差點吐出老血。
“好,非常好,你就會跟我橫,跟我對著幹。楊不煩你非常好!”
他現在就要回深圳,離這個又髒又臭不識好歹的破鄉下遠遠的,以後就算她被人欺負踐踏到上街要飯,也是活該。
絕對不會再憐憫這個不識好歹的蠢貨了。
江其深一轉身,就看見老張不知所措地站在身後,小心翼翼地說:“老闆,我看你沒回訊息,就過來看看……現在還去隆都分部麼?”
江其深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張立在原地,看看江其深的背影,又看看楊不煩,琢磨了一下,道:“小楊,老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話有時候是不好聽了點兒,但心是好的,他說什麼你別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