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貝貝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高漲的熱情瞬間熄滅了一半,眼裡擦起一絲火星。
很小的時候,媽媽第一次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進學校。她發現這個世界上的學校好像都長著千篇
一律的面孔,高大的鐵門板著臉,讓她感到恐怖。她抬起頭問媽媽,為什麼一定要到學校上學不可呢?
媽媽笑道,孩子,說什麼傻話啊。
後來,她長大了,對每天在家和學校之間遊走的兩點一線的生活感到麻木,卻從心裡逐漸滋生出
一種恐懼——她到底為了什麼,天天到學校上學?
再後來,爸爸走後,有一次媽媽生病了。
大半夜,高燒不退。
林貝貝趕緊弄了熱毛巾給媽媽敷上,然後哆哆嗦嗦地拿起電話,突然記不起來急救電話到底是110,119還是120。
等待救護車的那十分鐘,林貝貝恍惚以為自己跨過了一個世紀。
救護車上,媽媽意識模糊,卻緊緊抓著林貝貝的手,斷斷續續地說著:“貝貝……這次沒考
好……沒有關系,注意調整學習方法,下次……下次可以考得更好。媽媽希望你將來能考個好大
學……這樣就算媽媽以後沒有……陪在你身邊,你也可以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立足了。”
從那一次開始,她突然不再需要一個答案了,這個世上的很多事情本來就是無解的。
有的人有權站出來質疑,有的人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林貝貝把思緒拉回來,頓了頓,抬起頭,於是眼裡的火星一路燒到葉熙言身上,“這些東西怎麼沒用?它關乎到我們能上什麼樣的大學,找什麼樣的工作,有什麼樣的未來!你憑什麼說它們沒
用?”
“我只是覺得……”葉熙言才察覺到自己失言了,剛才冷不丁地把心裡的想法脫口未出,沒想到引起林貝貝這麼大反應。
“你覺得這些東西沒用,那你找我補課幹嘛?浪費別人的時間你能多活幾年嗎?”林貝貝把葉熙言的話生生截在半路,並且思路清晰地直戳重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熙言的腦子裡清楚地列著一二三四,但眼下的情況越辯解只會讓事情越糟糕。
“葉熙言,你有老天爺給你賞飯吃,你有資本可以去追逐你想要的生活,你可以想來上課就賞臉
出席一下,不想來上課就逃得遠遠的。但我們不行,我們只是普通人,我們只有這條路可以選。”
每個人都想要實現夢想,但擁有真正的夢想這件事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本身就足夠奢侈。
林貝貝嘴裡吐出來的一字一句,斬釘截鐵,硬邦邦地砸得葉熙言腦仁疼。
“葉熙言,你太自以為是了。”
林貝貝從教室裡跑出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天晚上。而這次,她看著天上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正眨著眼睛,好像在嘲諷她好了傷疤忘了疼。
操場上,少年頎長的身材被孤零零的路燈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那道影子隨著少年腳步的變幻,
跳躍,在地上幻化出各種姿態,卻始終逃離不了黑暗的籠罩。
葉熙言單手拿著籃球,額頭上一層細細的汗水在路燈的反射下透出晶瑩的白。他定定地站在三分線外,眼神直勾勾地鎖在籃筐上。
——如果這粒球進了,明天就去跟林貝貝道歉。
他一抬手,輕輕地把球推了出去。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地弧線,“哐當”一聲砸到了籃板上,在籃球框上慢悠悠地轉了幾圈,然後從邊上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