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心道:老刺蝟是他的外號,現在我又給他起了個新的外號。馬屁沒拍好,這下可麻煩了。
林西忙道:“對不起,我口不擇言,得罪得罪,還請海涵。”
“沒事,你不要多心。我本來就是帶刺的。”老人回頭道,說罷繼續帶路。
——
老呂這麼健談,林西自然要向他打聽麥女是否來到這裡,只是,中間多少要拐幾個彎。林西把話題拉回來說:“老呂,不知你是怎麼死的?”
“唉,說來話長。我本來生長在北寒之地,那地方叫做大唐。”
“哦,失敬。不知是哪個大哪個唐?”
“大是大小的大,唐是姓唐的唐。那時候,黔無驢——”
“黔無驢?”林西聽著耳熟。
“黔是個地名,那地方在南方。既然你沒聽過,說出來你也不知道。那地方交通閉塞,自古以來就沒有驢。”
“哦。”柳宗元的黔之驢,林西還是知道的。
難道,老呂就是中學課本裡那隻驢?
老呂繼續說道:“我本來生在一個大戶人家,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沒事時,主人還帶我出去溜達溜達。後來,有個商人吃飽了沒事幹,把我買了去,賣到了黔地。買我那家,主人叫柳宗元,是個吃齋唸佛的,買了我就把我放了。我無處可去,就溜達到了一座山下。那座山上,有隻老虎,這輩子也沒見過驢。它見我身高力大,以為我是天神。他藏進樹林裡,不敢出來,偷偷摸摸地看著我。”
“想必呂兄成了百獸之王。”林西想起一句俗語:驢唇不對馬嘴。
“非也。”老呂道:“說起來,都怪那個叫柳宗元的,沒事非把我買來。你把我買了就買了,吃飽了撐的又把我放了,結果給我帶來了滅頂之災。”
林西趕緊搭檔:“哦?”
“那老虎豈是易與之輩?它時不時的老是接近我。我知道它想吃我,其實我比它還害怕呢,我一害怕,就大聲叫喊。”老呂學起了驢叫。他生前就是一隻驢,學起來自然有過人之處。
“之後呢?”
“老虎就嚇跑了。”
“佩服。”除了這兩個字,林西不知說什麼好。
“當時,我不是一般的得意,於是整天站在山崗上怒吼。結果好景不長,我叫得多了,就不靈了。那隻老虎吃肉成性,我叫的多了,老虎就不怕了,又來到我身邊。我別無選擇,只能踢它。這一踢不要緊,可壞事了。你想,老虎何等聰明,它豈會不知道我有幾斤幾兩?結果,它把我撲倒在地,一下子撕開了我的脖子!”
林西實在忍不住要笑,但他不能笑。他趕緊捂住嘴,咳嗽兩聲,這才忍住。
老刺蝟回頭道:“林西,你別聽他瞎離奇,這個故事是他聽別人說的。他生前根本就是一頭肉驢,長大了就被宰了,哪有什麼故事可聽?”
老刺蝟邊走邊說:“他說的什麼大唐,什麼黔地,都是聽別人說的。他上輩子住在一個山村裡,連老虎的影子都沒見過。他能知道什麼?”
“老刺蝟,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至少我來這裡已經六百多年了,你才來幾年,你知道什麼?就算你生前是一棵仙人掌,你生前活得時間比我長,那又怎麼樣?生前你只不過生活在一片沙漠裡而已。沙漠荒無人煙,你還不如我見多識廣呢。”
原來老刺蝟是棵仙人掌。
老刺蝟不再理他,繼續在前面帶路。
老呂扒在林西耳邊說:“你不知道,他來重陽府後,在兩百多年裡,天天做接引使者,目的是為了等他老伴——一棵老刺兒球。這老家夥真是老不正經,老夫老妻做了幾百年,對那張老臉居然還沒看夠,還跟小夫妻似的。哦哦,小別勝新婚啊……”
林西更關心的是他們在重陽府的年齡:“你們在這裡活了幾百年?”
老呂得意道:“如果你不厭煩,不想投胎,活一萬年、一千萬年也可以。”他一得意,臉拉得更長。
老刺蝟忽然回頭:“老呂,這些話是你該說的嗎?!”
老呂一吐舌頭,不再言語。
那根折斷的大樹,還是沒看見盡頭。
不遠處傳來淙淙水聲。
不久,前面地勢變高。一塊巨石被埋在土裡,形成了一個石坡。一眼清泉從石坡的一條裂縫裡流下來,在石坡上斜淌了十幾米,再次沒入石稜。石坡邊是一排民舍。
林西口渴難忍,說:“兩位先等一下,我去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