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堂內一片寂靜。桑落面朝藥櫃蜷在躺椅上,身上蓋著新買的衣裳,睡得很沉。
夏景程坐一整夜,也有些支撐不住了。歪著腦袋裹著被子斜斜靠在廊柱打瞌睡。
月亮偏到了屋後,院子裡一片漆黑。
石榴樹下,浮起一道黑影,悄悄地朝兔籠移動著。
兔籠沒有鎖,拉開竹篾門,就可以摸到兔子。黑影取出一個瓷瓶,摸索著去抓兔子腦袋。瓷瓶在兔子鼻子底下晃了晃。
兔子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著那瓷瓶。
瓷瓶再對準了鼻子湊近了些。
兔子果然倒了。
黑影又轉到另一隻兔籠裡,兔子再次倒下。
黑影回過頭,看看廊下的夏景程,仍舊裹著毯子打瞌睡。黑影心中大安,躡手躡腳地往屋裡走。
忽地,只覺得後脊背一陣發涼,轉過頭一看。桑落正端坐在藥櫃前,那黑漆漆的眼眸,像是淬了冰一般。
“好雅興。”桑落的聲音幽幽傳來,“三更半夜來喂兔子。”
吳焱身形驟僵,拔腿就往外跑,拉開門閂,門外站著執著棍棒的李小川和桑陸生。再往後門跑,柯老四和倪芳芳拿著繩子將他一套。
吳焱再要掙扎,一把冰涼的柳葉刀抵在咽喉。
“別動。”桑落冷聲說道,“三夫人那麼多府兵,我都能殺,難道還殺不了你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
夏景程從他手中奪走瓷瓶一看,竟然是桑落制的麻醉藥。桑大夫果然沒有說錯。
那使人麻醉的藥物,很可能有很多不良反應,頭暈、目眩、噁心,但絕對不會使人再度昏睡過去。
“桑大夫——”吳焱嚇得腿軟,直直跪在地上,“你們誤會我了,真的誤會我了。”
“誤會?”倪芳芳撐著燈,將火燭貼在他臉邊,冷笑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一句話,打倒屋裡三個男人和一個內官。
李小川撓撓後腦勺:“也許真有苦衷?若當真心懷不軌,他為什麼要送岑姑娘來這裡呢?”
倪芳芳眯了眯眼:“男人的心思,深沉得可怕。說不定為了什麼財、色、名、利,就拋妻棄子。”
李小川摸摸鼻子,芳芳姑娘的嘴裡,就沒吐出過什麼好聽的話來,只得求助桑落。
桑落從來不懷疑倪芳芳的直覺,看向吳焱冷聲問道:“你倒說說,我們怎麼誤會你的?”
“我跟你們是一頭的!”吳焱很是認真地說著,“桑大夫您治好了我的病,我滿心感激,絕對不會騙您的!我對岑姑娘也是真心的。正因為真心,才會這樣做!”
“說來聽聽。”柯老四忍不住了,抓緊繩子,“我倒要聽聽你怎麼狡辯的!”
吳焱說道:“岑姑娘如今成了女兒身,三夫人勢必是不會放過她,更不會放過咱們的。只有將三夫人除掉,我和岑姑娘,還有你們才能安穩度日。”
話雖沒錯,但跟他對岑陌下藥有什麼關係?
“國公府的大夫人說,只有讓世人都知道岑姑娘是女兒身,才能讓岑姑娘光明正大地活在這世上。我和岑姑娘才有未來。”
“你投靠了國公府的大夫人?”桑落聲音透著刺骨的寒意。
他竟然是大夫人的人!難怪他們能在戒備森嚴的國公府裡逃出來!難怪他要帶著岑陌來淨身!難怪他要在三夫人來之前催促儘快切了了事!
岑陌不信他,說不定也是從偷溜出國公府時就開始懷疑了。
“不是投靠!”吳焱爭辯道,“我娘和大夫人的乳母是親姐妹,大夫人是為了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倪芳芳啐了他一口:“你一沒家世,二沒家產,三沒權勢,四沒聲望,五沒腦子,六沒模樣。你要什麼沒什麼,岑姑娘憑什麼要跟你成什麼眷屬?”
桑落淡淡地問:“為何要將岑陌迷暈?”
一說此事,吳焱有些閃躲,不敢抬頭看眾人的眼睛,垂著腦袋說道:“中秋國公府有家宴,我想帶她以女兒身回國公府,岑姑娘不願意。我想知道你們用什麼藥將她喚醒,到時候.”
柯老四內官出身,一聽苗頭就知道是內宅和後宮的那些陰私手段,忍不住蹬了他一腳:“什麼狗東西!連自己女人也賣?”
吳焱吃痛地倒在地上,捂著肩膀唉喲了一聲:“她在國公府也難熬,我是救她於水火!有道是‘不破不立’,桑大夫不也是被人撞破女兒身之後才立館行醫嗎?”
好一個“不破不立”。
桑落說道:“我既然決定以女兒身行醫治男病,就沒準備嫁人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