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雙將頭磕在地上砰砰直響,再次哀求宋悝說:“師父,徒兒我從未懇求過別人,今天已是破例!就請師父答應了吧!”
宋悝心裡煩亂無比,頭也未回,擺擺手說:“先去歇息去吧......”
陡然間,閻雙臉色大變,他頓時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令他氣憤難捱,頓時方寸大亂,看了一眼宋悝的背影,操起了一隻大錘,叫道:“師父,你倒是答應不答應?”
宋悝哪裡會想到身後的閻雙已經將大錘拿在手中,所以,又搖了搖頭。
閻雙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頭頂,暴叫一聲:“既如此,徒兒我願替那楚穹飛一死,以解師父心頭之恨!”說罷,掄起大錘,砸向自己的面門!
宋悝聽到閻雙的吼聲,心想:不好!急忙轉身阻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大錘砸在閻雙的面門,啪的一聲響亮,頓時把那小英雄的頭顱打碎,腦漿迸濺,屍身倒地。
宋悝“哎呀”一聲,只覺得心裡一陣震顫,悔恨交加,不由得撲在小英雄的屍體之上失聲痛哭。
此時已是夜靜時分,宋悝的哭聲驚動了山寨。屠彪、朱霸和沙振等人聞聲趕來,見閻雙面目全非,直挺挺躺在地上,情知不妙,急忙詢問。宋悝止住悲聲,將那小英雄因何自裁的原因講訴一遍。朱霸聞聽之後雖覺得有些解氣,卻不敢喜形於色,偷眼看了看老大屠彪。那屠彪原本對閻雙非常喜愛,如今見閻雙已死,心中難免悲傷,長嘆一聲,找一座位坐下,面對著閻雙屍身沉思不語。老三沙振看出大哥的心思,又看到宋悝那痛心疾首的樣子,也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這閻公子雖看似粗魯,卻俠義過人,小小年紀能做出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確也令人心生敬佩。依我之見,應為他舉行厚葬之禮,也好慰藉這小俠的亡魂!”屠彪聞言大叫一聲:“來人!速速安排靈堂,將閻公子好好傳送!”
眾嘍囉聞聲而動,不大一會兒,就在青水堂設擺了靈堂,山寨裡有備好的上等棺木,屠彪親自為閻雙挑選了棺木,天亮後入殮,香火不斷。
一連七日,閻雙的靈堂內香煙繚繞、燭火通明,守靈的人裡裡外外好幾層......
這天,該是閻雙下葬的日子了。
天還沒亮,宋悝便來到閻雙的靈柩前,打算再多陪一陪愛徒。宋悝為閻雙上了一炷香,又燒了一把紙錢,閉著眼睛想著心事。連日來也沒有睡過一夜整覺,筋疲力盡,昏沉沉地竟然打起瞌睡來!
正當宋悝似睡非睡之間,忽然覺得一陣陰風刮來。宋悝縮了一下脖子,探頭觀望。只見閻雙坐在棺木上,渾身的血汙,手裡提著一顆人頭,滿面怒容對著宋悝冷笑……宋悝一個冷戰翻身爬起,原來是一個奇怪的惡夢!
宋悝抹了抹頭上的冷汗,看了看已經發白的天空,自語道:“天將大亮,卻得來這好奇怪的惡夢!”心裡砰砰跳著,又重新坐下,昏昏沉沉又要入睡。這時他聽到有人在輕聲呼叫:“師父,師父……”宋悝循聲望去,只見閻雙一掀靈堂的簾幕,閃身站在宋悝面前,依然是渾身血淋淋的,怒目圓睜。宋悝心裡一驚,想動卻動彈不得,想喊也喊不出聲。閻雙叫道:“師父,不要忘記徒兒是怎麼死的,趕快放棄那尋仇的念頭,不然的話,我閻雙便不再顧及師徒情分了!”說罷,憑空一抓,抓到一顆人頭,向宋悝懷裡扔來。宋悝接住那人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人頭!這一驚非同小可,宋悝驚叫一聲,一骨碌爬起,全然沒有了一絲睡意!
此時,天已放亮,眼看著為閻雙安排的下葬儀式就要開始,宋悝一陣陣地心如刀絞......
終於,閻雙被安葬在後山坡上。
閻雙下葬後,宋悝的心裡卻始終安靜不下來,好幾個夜裡,宋悝都會夢到閻雙那血淋淋的樣子,白日裡便神情恍惚,茶飯不思,日漸萎靡。
這一日晌午時分,宋悝心裡發悶,便出了寨門獨自一人向山下慢慢地踱去。山中寂靜得很,宋悝想找一個陰涼處休息。抬眼望向一顆大樹,見大樹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倚在樹上,用敞開的衣襟扇著涼,口中念念有詞。
宋悝靜下心來仔細聽,卻聽不清說的什麼,便信步走向前去。
只聽得那人反複嘟囔道:“兇夢兇夢皆源自心病,心病不去則難除兇夢,一夢醒來如患一場大病!”
宋悝聞聽此言,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心想:“這老者的話!似乎是說到我的心裡去了!”趕緊向前又走了幾步,仔細看那老者。
那老者滿麵灰塵、蓬頭垢面,披一件粗布長袍,赤裸著雙腳,一條褲腿挽起,另一條褲腿用草繩紮緊,正用兩隻手的拇指合在一起,去擠那衣服縫兒裡的蝨子。
那老者見宋悝來到近前也不理會,抖了抖衣衫自言自語:“昨日之夢、今日之夢、明日還會有夢;昨日之苦、今日之苦,明日或許更苦!”
宋悝心裡又是一愣,心想:“這老者之言,看似有意無意,卻切中我的要害!這老者究竟是痴人自語,還是世外高人有意點化與我?我倒要問問清楚!”想著彎腰施禮,恭恭敬敬地問:“老前輩,可會拆夢麼?”
老者將一隻蝨子放進口中一咬,然後使勁吐出,說:“唾!世上的事,説巧就巧;夢中的事,說奇就奇,人生萬事難預料,心病還須心藥醫!”
宋悝聽罷老者之言,料定這看似瘋癲的老者並非尋常之人,趕緊深鞠一躬,說:“老前輩,在下宋悝有禮了!”
那老者嘿嘿一笑說:“有理無理何必拘於形式,不用心思難解其中奧秘!天下事,雖事事如夢,卻皆有因緣,是非曲直難以評判!”
宋悝越聽越覺得那老者話裡有話,連忙問:“老前輩此言何意,宋悝懇請老前輩明示。”
老者伸了伸懶腰,打著哈欠說:“人生苦短,歲月流長,天地之間,人生如夢,看似漫漫無期,實則瞬間須臾,自古來惡損陽壽,善積陰德;善得善終,惡有惡果,正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切不可盲目從事,因一念之差而悔恨一生啊!”
宋悝又行一禮問:“老前輩,可知我宋悝心頭鬱悶?可解我夢中兇險麼?”
老者指著一旁的地面,說:“坐下講!”
宋悝坐下,把那閻雙託夢一事,詳細講述一遍。
老者聽罷,單手撚著胡須說:“但凡天下英雄,死後也會化為鬼雄!那閻雙武功高強、俠義過人,實為少年英雄!無奈被捲入是非恩仇之中,為解兩家仇怨,可以捨身取義、毅然赴死,實乃壯舉!只是......那小英雄死得冤屈,故而陰魂不散!唉!而你卻入夥‘黑風四煞’,豈不違背了那小英雄的意願?既如此,那小英雄的陰魂豈能與你善罷甘休!”
宋悝沉思半響,心中難免悲傷,低聲問那老者:“在下該如何是好!”
老者自懷中摸索出一張黃紙,遞給宋悝說:“這是一張靈符,若再做惡夢,醒來後放於水中,自然就能化險為夷。”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徑自走了。
宋悝目送老者遠去,回到山上,進屋關了門,直到傍晚再沒有出屋。
當天夜裡,宋悝又夢到閻雙那血淋淋的面目,驚醒後,按老者的囑咐,將那道靈符放在水中,那黃紙上隱約出現一個“走”字。
宋悝緊皺眉頭望著那個“走”字,苦思冥想,知道那老者一定是位高人,有意點化自己,只可惜當時沒有想到詢問一下自己今後該往哪裡去走!於是越想越後悔,便決定離開黑風山,去尋找那老者問個清楚。
當下,宋悝便不再拖延,迅速收拾行囊,趁著夜色,不辭而別,悄悄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