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念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置身於白天去過的那座宅邸中,和之前的印象不同,它顯得很熱鬧。
之所以用‘熱鬧’來形容一座建築,是因為比起重新粉刷修整過、一塵不染的走廊和圍牆,這裡顯得乾淨、別緻,卻不是刻意而為之。
很顯然,這是很多人用心打掃的庭院,只是為了更舒適的居住,不是為了供人觀賞。
唐念念向前飄了幾步,才發現自己置身於廚房的別苑裡,怪不得會感覺到尋常的煙火氣。
這個夢境很真實,卿塵是媒介,讓沈眠得以夢到回憶中的往昔,大概等她記起這段重要的記憶,往後的人生也會不一樣吧。
“快點快點,今天老爺的壽辰,夫人親自下廚,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幫手?別喂那雞了,少吃一點能餓死是怎麼,快去快去,都去?”一個很胖的女人掐著腰在院裡招呼大家:“小四兒,你去掛燈籠,老爺回來時候屋裡要喜慶著,老郭去酒窖裡把那罈陳年西北望搬出來。”
她說罷忽而想起什麼,一拍大腿扭頭就往廚房奔:“夫人啊,牛肉照您的囑咐醃上了,我讓巧丫把後院的辣椒摘下來備用吧。”
在灶臺邊上掌大勺的女人笑聲爽朗:“老爺不愛吃辣,就讓它長著吧,少備一點。”
是沈眠的背影,她很嫻熟的掂了掂勺子,一點也無大家閨秀的造作。
他們稱她‘夫人’,說今天是老爺的生辰,那麼這個男人必然是她的夫君無疑,一位夫人親自下廚做飯,身邊的人熱鬧樂呵的打著下手,幾無尊卑之分,唐念念揹著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看沈眠身旁同樣默立而望、卻無人能看到她的存在的那個守護靈。
那是很久以前的卿塵,她還是那一襲翠綠裙衫,如瀑黑髮上簪著一個玉簪子,彼時,她正饒有興趣的看著沈眠為愛人做飯,面上掛著淡淡微笑。
卿塵看不到唐念念,她們存在於不同的時空裡,這個她是沈眠夢境中的人。
畫面開始變幻,一幕一幕如沉默的電影,迅速而短暫的在唐念念眼前閃過,這些畫面拼湊出了沈眠的那一生,被卿塵封存了很多世、她一直在尋找的一生。
那是頗有些清苦的前半生,她父母早亡,幸而被城中一個開武館的男人收養,沈眠自小習武,樂觀堅強,心智遠超於常人。男人是個正直寬厚的人,帶著寧折不彎的倔脾氣,空有一身武藝卻無處施展抱負,他撫養沈眠到十八歲,沈眠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他也成了個將知天命的老人。
這時候,沈眠還是一個完整的靈魂,她不知卿塵始終陪伴,義父去世之後,她很孤單。
孤苦無依的沈眠在城中受過很多白眼,那是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女人拋頭『露』面就是原罪,有人背後小聲議論,有人當面指指點點。除了接受別無他法,人畢竟得活下去。
儘管日子清苦,可是總能逢得好人相助,沈眠總歸樂得知足。
或許天意憐憫,就在這個時候,沈眠遇到了一個人。
他偶然歇腳在這座城,看起來是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做的卻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人人敬重,人人畏懼。
他沈眠相識只是偶然,當得知沈眠無依無靠,又覺得她是個爽利之人,他不置可否道拋給她一錠金子:“賞你的,拿去花吧。”
沈眠卻不買他的賬:“你只是買我一個香包,付出多少就要多少回報,我謝你相助,卻不接受施捨。”
幾個來回之後,男人覺得有趣:“我看丫頭還算伶俐,只要不嫌我過了今天沒明天,無處可去就跟我走吧。”
沈眠望著他的眼睛,眼眸璀璨:“你會付我工錢嗎?”
男人又笑,目光疏朗落拓:“不僅付你工錢,還會給你一個安身之所。”
“那我去。”沈眠很快就點頭了,她這樣孑然一身的人是無甚畏懼的:“只要不做打家劫舍的生意,我跟你賣命也可以,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男人嘴角帶笑,望她須臾,輕輕一眨眼:“好。”
而後沈眠陪他走過很多路,像個男兒一樣為他拼命,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子就有半分偷閒躲懶,直到有天男人對她說:“阿眠,從今往後你都不要再隨我出去了。”
沈眠有些慌張,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他不高興,他不需要他陪伴了嗎?
“若你不需要我,我走就是了。”沈眠無奈的嘆息,卻下意識的接受他的決定。
男人握住她的手:“我的意思是,以後你留在這裡,等我回家。”他認真望著沈眠的眼睛,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然後他綻開笑容,眼中好像盛滿了星光。
唐念念看到了他們一起走過的一幕一幕,它閃的飛快,卻把每個點滴都留在了腦海,他們遵循著那句簡單的諾言一起過了好幾年,她盼著他回來,他給她帶回很多小玩意兒、她給他張羅熱粥熱菜。很多時候,他們會一起上屋頂看星星,他跟她說:“阿眠,你相信嗎?每個人都是同樣的靈魂生生世世如此輪迴,等到來生我們還一起過,就這麼普普通通的過日子,你會覺得膩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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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把頭枕在他懷裡,望著夜空,眼眸和月一樣明亮:“可是來生的話我都不記得你了,我們怎麼再一起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