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死了嗎？”穆老師很意外，因為他深諳這裡的法規章程：“不然我為什麼是清醒的？”

話一開口，他心裡有些難過。

他已經死過無數次了，死去的人能很清晰的想起過往的前世，自從他辭職投胎，禍福重新累計之後，始終都是苦命人。不是一世辛勞就是英年早逝，或許因為之前一直行善，因果判定員會為他累計很好福祉的緣故，他這兩輩子總算好一點了。

他難過，不是因為自己又很早的死去，他難過的是這輩子忙於工作，愧對了妻子和孩子。

“沒有死呢，”不想阿寧這麼說，她見慣了生死，說的輕輕鬆鬆：“不過比死好不了多少，穆老師，聽長歡說你有很嚴重的燒傷，我們不想讓你受苦，就做了點手腳讓你在現實裡沉睡，在這裡你也感覺不到疼，清醒一點倒是無所謂，對吧。”

穆老師很感激她們如此：“為我違反了規定，謝謝。”

阿寧一擺手：“無傷大雅的事，您是我們的同事，就算是陸主任知道了，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麼的，您就放心吧。只是最好還是不要被他們發現。”

“我明白。”穆老師點點頭，走過去看著阿寧在木牌上寫字，她筆觸十分公整，寫的好像印刷體：“人間現在已經有了電腦，地府還需要手寫嗎？”

阿寧笑一笑：“地府說過要換成全自動的，可是我堅持自己寫，這是對他們的尊重，我自己也習慣了，更清楚一點。”

她說的‘他們’是這些沉睡的靈魂，阿寧熱愛她的工作，不覺得陪著這些半死不活的人有多枯燥，她一直很樂意為他們效勞。

“也對，”穆老師挽了挽袖子：“我幫你吧。”

“不用。”阿寧很開心的一搖頭，在那張牌子上寫完了這個人的名字、日期和夢的大致內容：“我都習慣了，寫好了就不用管他們，需要帶走的時候跟鬼差交接就好了。我很閒的，不然這裡怎麼這麼久還是我一個人。”

穆老師低頭看著木地板，苦笑著發出一聲輕嘆。

“穆老師，你不開心啊？”忙完之後，阿寧請穆老師到她的辦公室坐坐。

說是辦公室，這裡被裝飾的簡直像個波西米亞女巫的房間，綠葉爬滿了半邊屋子，屋子裡掛滿了風鈴和各式各樣的捕夢網，依舊是隻有一張小矮桌和後面被裝的滿當當的書櫃，裡面都是到過這裡的靈魂的卷宗，按年份歸類起來。

穆老師聽到阿寧這個問題，顯得有些為難，因為他害怕說出來會讓阿寧為難，她已經為他違反規定了，他不是這麼不知足的人。

阿寧卻很理解，一雙眼睛充滿天真的探問：“你是不放心這一世的家人，是嗎？”

穆老師輕嘆了一聲，有些悲傷的點了點頭。

阿寧綻開笑容：“長歡去看過了，你的妻子說了，不管多難都會給你治病，她不會放棄你的。”

穆老師的眉心動了動。

“小朗呢？”

阿寧有些納悶的一側腦袋，旋即明白過來他是在說自己的兒子。

“坐下說話吧！”阿寧請他坐下，用透明的玻璃茶壺給他沏茶，其實靈魂是嘗不出味道的，可是聞一聞就很滿足了：“喝杯茶，慢慢聊，因為我也好久沒人聊天了。”

她雲淡風輕的說起這些孤獨，卻自顧自的笑了，大約她始終都是這樣懂得自得其樂的人：“我以前也不懂為什麼很多人會眷戀人間，尤其是長歡，那時候她那麼恨著人間的那個姓紀的男人。因為怕她做錯事，每次他輪迴轉世都被陸酬瞞過去了，長歡是個聰明人，所以瞞著她也蠻辛苦的。好在，現在長歡放下了仇恨，我也放心了。”她望著穆老師：“我現在也能懂得愛，也能知道人間的好。”

穆老師依舊溫和：“是啊，人間真的很好。”

阿寧的眼光有些黯然：“可是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大概還是會選擇我的工作，因為我很愛這份工作。”她望著穆老師，眼光忽然轉喜：“穆老師，你不放心你的妻子和孩子嗎？我把你裝在葫蘆裡，再去人間的時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啊，這樣你就能看見他們了。”

穆老師有些過意不去：“這樣……會給你添麻煩嗎？”

阿寧笑得很開心：“不要在意這個，你是我唯一的同事啊！陸主任也會理解的，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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