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苦了幾輩子，好容易有了家，有了一個賢惠的妻子和孩子，可是他依然忙於工作甚少顧及他們。現在臨了，他還要拖累他們。

這是他應得的因果，可他的妻子呢？她又是做了什麼錯事才遇到他的。

“我不在這兒，要待你自己待，他都這樣了你該幹嘛幹嘛不行嗎？非要在這兒守著，他能吃飯還是能看電視！”穆老師躊躇之際，聽到病房裡傳來這樣的嚷嚷，是他的兒子小朗。

緊接著就傳來妻子壓低聲音的溫和指責：“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你爸爸啊！”

“他照顧過這個家一天嗎？現在躺在這兒又是讓你照顧他，永遠這樣，永遠這樣！”穆朗衝媽媽嚷嚷：“我受夠了！我回家去，你想留就自己留這兒看著他吧！”

“小朗——”話音未落門就開了，穆老師急忙閃躲，看到兒子氣沖沖的從病房大步離開，妻子在身後緊跟幾步，似乎是終究掛心著病房裡的人，她紅著眼眶沒有再追，轉過身的時候，穆老師確定她在抹眼淚。

他尾隨妻子進了病房，看她繞過一道屏風，坐到他的床邊。

“唉——”她發出一聲哽咽的長嘆。

這一聲嘆息裡有太多無奈了，穆老師聽得出來，她有傷心和為難，也有心疼和絕望。

穆老師伸手撫住她的肩，陽光灑在妻子身上，他第一次發現她頭上已經有了這麼多白髮。

他覺得心痛，轉頭望著病床上的自己——半個身子都被纏了紗布，『插』著氧氣管打著吊瓶、昏『迷』不醒的自己。

他頭一次開始覺得，如果就這樣死了，可能會更好一些。

這個想法落了之後，他的內心有些絕望。生生世世如此輪迴，真的太難了，他又做錯過什麼呢？可是他更加不想拖累妻子，她跟著他沒有過過太多好日子，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盡到丈夫的責任。也難怪兒子會對他不耐煩，他和兒子談心、帶他去遊樂場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回頭去望，這一生的拼搏到底為了什麼呢？是為了家庭，還是為了成就自己？

怕是自己也說不清了吧。

他覺得悲涼，覺得虧欠，如果她能感知，他會跟妻子說：拔掉管子吧，不治了。

可是她無法聽見。

唐念念才是倒了八輩子黴，她課間借了楊老師的腳踏車車去買吃的，走到路口就被迎面飛馳而來的一輛電動車給撞倒了，duang的一下，還好唐念念身手矯健。

“逆行還這麼急，急著幹啥啊！”唐念念『揉』著被撞疼的腳踝，好在沒骨折，不過男孩似乎受了傷，一直託著他的手臂。唐念念眉頭一皺，發現他不是別人，就是穆老師的兒子。不僅這樣，他車把上掛著的一大袋子東西灑了一地，放眼望去，竟然都是小魚乾。

大概是急著回家給穆老師送飯？可是不科學啊，穆老師現在應該昏『迷』不醒，也吃不下飯，就算吃飯也不能這麼整啊，穆老師又不是貓妖。

穆朗心情很不好，臭著臉嘟囔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唐念念沒好氣的看著他，幫他把車扶起來：“你活動一下胳膊，要緊不。”

穆朗一伸手，嘶的一聲又托住手肘。

“讓我看下，”唐念念伸手去碰他的手肘時他還躲了躲，唐念念瞪了他一眼：“幫你看一下！”

她輕輕按了按他的胳膊：“好像是脫臼了，我幫你正一正。”

穆朗被這個陌生的小姐姐嚇到了，這種事當然不能隨便，萬一給整骨折了呢，他託著胳膊直往後躲：“別別別！我還是去醫院吧。”

“那我帶你吧。”唐念念心想好人做到底：“等我去放腳踏車，等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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