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母話音剛落,鴻蒙就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氣,須臾之間,蘇悉地院便已是黑雲壓城伸手不見五指。
明王宮下了七日的大雪,被壓實了的冰雪被狂風捲起,打在面板上瞬間就能撕開一個口子。邪風呼嘯如鬼哭,處處電閃雷鳴如同炸雷,天黑的如同末世,可閃電降臨的瞬間卻又亮如白晝。
鴻蒙見此心中大叫不好,佛母方才行跡瘋癲,言語中更是露出要與天地同歸於盡之意,他心中雖是起了警覺,卻也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佛母脫去人身,化作了一個山巒大小的黑孔雀。
便是再不知佛母來由的妖精神仙,也總知道佛母金曜是個天下獨一無二的金孔雀。可她思女成疾,今日眼見青華亦不能保全,就此走火入魔,意欲殺盡天下,所以才搖身一變成了個妖氣沖天的魔相。眼如寒冰,羽如黑刃,悲鳴驚天地泣鬼神,怨恨覆天地亦不足。
鴻蒙暗叫不好,他畢竟無妻無子,便是機關算盡也實難體會失女之痛。他原以為今日大事,佛母許與不許不過是一念之間,沒成想佛母悲慼過重,神思已散,更遑論什麼“大局”和“因果”了,今日她不發瘋殺死在場的所有人就是好的!
“佛母菩薩在上!先明王枉死九重天,如此血海深仇,五族何能強嚥!今日四十萬妖兵皆聽菩薩號令!以菩薩馬首是瞻!但請菩薩示下!”
鴻蒙已經意識到了眼前的危局,可即便如此,即便四十萬妖兵生死未卜,他也始終不肯放下那份誅仙殺佛而正道的野心。此時此刻他聲嘶力竭,無非是想力挽狂瀾,可其聲在風聲雷聲中卻無異於一粟落進滄海,就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佛母落入魔障,自然也聽不見。
路走錯了,越努力越艱難,越堅持越不得好死,只可惜這個道理,鴻蒙還尚未明白。
說時遲那時快,滿山滿谷的天兵妖兵,連同鴻蒙在內都還沒來及反應,天上便突然降下鋪天蓋地的黑冰刀刃,無孔不入。
佛母乃鳳凰之後,手中可掌日月乾坤,翻雲覆雨不過爾爾,她失女失魂,幾淪魔道,化成黑孔雀更是可誅仙殺佛。而那黑冰刀刃不是別個,便是越鳥誕生那日光明殿裡無端地陷出現的碧濤寒綢池!此冰可破金身,可傷根本,從前佛母和青華都受過這份寒冰加身之苦,今日終於也輪到別人了!
黑刃齊發之時,雲端突落刀鋒劍雨,東王公趕忙用他的陽炎術罩住了青華,可鴻蒙帶進明王宮的兩萬妖兵卻死傷大半,就連相柳和九嬰都受了幾箭,而他自己也因未及反應,被那黑刃射中了左鍵和右腹兩處,汩汩流血。
相柳和九嬰不顧自己傷勢,連忙看顧鴻蒙,鴻蒙原以為自己是不怕冰寒的,畢竟他生於凍土中,早就習慣了黑暗和冰冷,可這黑冰好生邪乎,竟硬生生在他身上鑿出兩個洞來。而他帶進明王宮的兩萬妖兵,倒的倒死的死,竟在轉瞬之間便折去不少。
鴻蒙顧不上許多,只能就地導氣歸元,緩緩修身。正在此時,北海敖順突然上前,對佛母頂禮膜拜,只道——
“北海龍宮自小王之下,皆以佛母馬首是瞻,今日先明王大喪,一切還等佛母示下,我輩必然不敢有違。”
敖順背後站著金天淵,一切昭然欲揭——北海貧瘠,今日敖順只不過帶了千百個人馬,卻敢在鴻蒙面前如此明目張膽地支援佛母,說這裡面沒有先明王百年的籌算,誰敢信?而本就重傷的鴻蒙聽了此言,又如何能不雪上加霜?
先明王雖然無子,卻親自養大了金天淵和博斯兩個孩子,如今這二仙一個將北海龍宮握在手裡,一個牽著玄武的鼻子走,在這樣的合圍之勢下,鴻蒙哪有活路?
“原來……原來佛母早就和九重天勾結……在蘇悉地院招兵買馬不算,還要……還要貪圖天恩,連自己女兒的死都不顧……無論如何,都不願……淪為妖類……”
鴻蒙話裡話外都是在指責佛母與天兵裡應外合,可此時此刻妖精們卻再顧不上呼應他——方才天降黑刃實在狠毒,妖精們死的死,傷的傷,它們連自家的命都顧不上,怎能再惦記著五族舊恨?
當年越鳥與西王母論道,說榮辱在生死之下,果然不假。眼下四十萬妖兵大多是想的都是自己的生死,至於鴻蒙口中的兒女恩怨、前世血債,又有誰會真的放在心上,生死不計呢?
今日妖精們便是拼死也不過是為他人謀出路,它們和先明王不一樣——先明王死了還有生身母親震懾五族,贅婿負荊請罪。可等它們死了,恐怕只有孤墳野草,魂飛魄散。既然如此,又有誰能心甘情願不計生死,為別人開路呢?
楊戩見時機已到,連忙跳了出來宣讀玉帝旨意——玉帝有旨,今日先明王大喪,其餘一切不計,可若有人藉機起事,欲傷青華大帝,十萬天兵便可自行誅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青華大帝死在明王宮。
鴻蒙坐在地上休憩,耳邊聽得楊戩的挑釁之言,心中不忿,不顧自己尚未恢復,便連忙爭辯:“神君此言差矣,天地生死各有恩怨,輪迴有債無人可逃,青華大帝身負血債,五族萬年的怨念和不甘,如何就能一日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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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立著雙目,面上沒有一點好神色——鴻蒙這廝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如今先明王已經沒了,青華帝君亦身陷險境,天庭若是連青華這樣的棟樑之輩都保不住,從今往後又有何顏面在世間立足?
約莫有半柱香的時候,鴻蒙終於恢復如初,擺脫了寒綢毒的兇險。彼時他立於眾妖面前振臂高呼,字字句句都是要五族向天庭尋仇,混不顧九嬰和相柳已經身受重傷搖搖欲墜——
“漫天仙佛不容五族,要我等於心慈手軟,食嗟來之食,你我如何能就此雌伏?”
鴻蒙年少封禪,這既是他的好處,也是他的壞處——他太早就被封為了聖王,太早就位列仙班,他不缺智慧,唯獨是缺了一份慈悲。在他看來,今日明王宮裡的二萬妖兵莫說是死傷半數,便是全死了又如何?今日他有玄武和東海龍王的襄助,又何必怕那十萬天兵?
在鴻蒙高談闊論的間隙,玄武示意博斯,二人一上一下,博斯纏著鴻蒙說話,而玄武則早就繞到了他的身後。
鴻蒙從未與博斯四目相對,此刻初見,二妖皆心有所圖。鴻蒙不服,恨不得今日青華和佛母都死在他的劍下。博斯與他辯法,說的都是因果輪迴,鴻蒙一時不察,與她辯論起來,二仙各執一詞,一時間難分上下。
博斯說先明王已經度化了檮杌,就此也結了當年百妖之冤。可鴻蒙卻不以為然,他據理力爭,為的無非是證明先明王死於非命,是迫於天庭之計,與五族毫無干係。
此時此刻,天兵和妖兵都站在佛母所化的黑孔雀面前辯理,鴻蒙氣焰囂張,毫無退縮之意。
“先明王死於九重天,說到底都是神仙們的罪過,當年他們盡誅百妖,如今卻猶嫌不足,連滿心慈悲的先明王都不肯放過!”
鴻蒙收起了自己的心思,滿嘴都是越鳥的冤屈和不安,字字句句皆合情合理,引得四十萬妖兵皆蠢蠢欲動。可他這廂正在滔滔不絕,與博斯在嘴上爭長短,殊不知玄武卻已經繞到了他的身後。
一柄利刃吹毛得過,刺進胸膛自然是血濺當場。
玄武一劍穿心,鴻蒙愣在當場,他甚至沒有感受到疼,只是眼看著劍刃戳破了他的胸膛——原來今日玄武並不是來助他的。
“呔!黃口小兒!窮兵黷武!何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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