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忙道:“展大人,這樣的活計奴婢們來就好了,怎麼好勞煩您呢。”
“不妨事。快些撿了吧,別叫先生們來看見。”
“哎,哎,您說的是。”
太子這樣的言行叫講官看見,一定會被勸諫的。內侍忙答應著,把自己的衣襬兜著,賣力地撿起來。
朱英榕默默走了出來。
他小小的嘴唇動著,幾回想說話,又止住,等到果子全部撿完,展見星向他躬一躬身,要出去,他有點發急,終於忍不住道:“你別記下來。”
展見星已轉了身,聞言又轉回來,向他點一點頭:“臣不記。不過一飲一食,請殿下恆念物力維艱,以後即便生氣,也不要再這樣做了。”
朱英榕鬆了口氣,點頭答應了。然後像是向她解釋,又像是跟自己說:“其實我不是和她生氣……”
展見星安靜地立著,聽他說。
朱英榕卻又說不出來了,他咬了下唇,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怪我。”
就低下了頭,像打了敗仗似地。
“殿下,那不怪你。”展見星溫和道,“不是殿下的錯。殿下心裡,不要太自苦了。”
她來了有一段日子,但因為前面有學士庶子諭德等官員在,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和朱英榕說話。
朱英榕在眾人面前沒有失過態,君臣之間維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展見星和另一位左中允配合一起替他寫注,都沒有多少機會與他本人打交道。
這份疏離倒不只對她,朱英榕對屬官們都很尊重,也都不親近。這不難理解,不管是誰,天天叫一群人盯著,幾乎連走路先邁哪條腿都想給他定個“明君”的標準,都沒辦法親近上的。
這就是臣與奴的最大不同,有時為君者明明知道家奴貪諛人品堪憂,在情感上仍會有所偏向,就源於此了。
同樣疏遠的距離之下,展見星對他多一分理解,並不是因為她掌握更多的秘密——能邁進這道門檻的屬官們其實都心知肚明朱英榕身世上的尷尬,而是,這一種突出的聰明氣息,她不陌生。
——雖然,朱英榕不論在年紀,還是在『性』情以及閱歷上,與朱成鈞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一個人的成長本來有跡可循,朱成鈞不會生來就是那副木臉漠然的樣子,他在幼年時,必然也曾為自己的境況困『惑』過,不甘過,而又無能為力過。展見星總覺得,她從朱英榕身上看得見那個時候小小的他的影子。
這有助於她去明白朱英榕的想法,同時也下意識會對他寬容一些。
“不怪我嗎?如果我那天不生氣,我答應母后,也許……”朱英榕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但聲音很快又低了下去。
那對於他而言,是負疚感非常重非常不愉快的回憶。這負疚感令他『逼』迫自己打消對錢妃的好奇,好像親近了錢妃,就更加背叛了汪皇后一樣。
“殿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本已病重多日,與您有什麼關係呢。”展見星安慰他,“娘娘泉下有知,也不會願意您這樣想的。”
朱英榕抬起了頭,希冀地望著她:“真的嗎?”
這樣的話,他身邊服侍的宮人更清楚他的心意,其實已經勸過他不知多少遍了,但他總是還有懷疑,因為他雖然更親近身邊的人,卻也明白,宮人們必然是向著他的,那麼說出來的話,就不能做得十分準。
屬官不一樣,屬官總規諫他,恨不得拿尺子丈量他,那就不會為了阿諛他而說出不可信的話來。
展見星點了下頭:“嗯。”
她不是個多話的人,即便安慰,也不會長篇大論地說個沒完,但朱英榕因此倒高興了一點起來,臉『色』也放鬆了。
這一樁事過後,文華殿又恢復了寧靜。
而過後不久,皇帝在聽罷朝上嘰嘰喳喳的各種意見之後,堅持了自己的選擇——從京營、大同各增兵五萬,命泰寧侯再次出征,同時大同總兵也作為副將隨行。
八月底,大軍增兵完畢,補續糧草後,再度出征。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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