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從樹葉間流落下來的陽光被篩落成斑駁的影子,成了印在地上或深或淺的圓,楊易逆著光,看見空氣中揚起的無數塵屑,絲絲縷縷的飛在欣芮身上。
汙濁的空氣為這份離別增添一絲窒息之感,她駝著背,望向欣芮,幹裂的嘴唇張張合合,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把礦泉水遞給楊易,人群熙攘,還來不及道別,楊易就被擠進了檢票的排隊大軍中,楊易望著欣芮汗濕的白t恤,最終還是揮手轉身離開。
她明白,無論是欣芮還是自己,有些路,總要自己走下去,沒有誰能代替誰活著。
欣芮僵硬的揮手,暗淡的眼神透露出一絲失落,於她而言,舍不下的有太多人太多事,但是這些人終究都是獨立而自主的生命,終究是過客,而不是歸人。
一週以來,欣芮自生自滅的狀態,維持到囤在冰箱裡的食物全部清空。
為了自己的生命大計,決定出門覓食。
鬱郁蔥蔥的樹影斑駁在欣芮的視線裡,耳邊不知疲憊的蛐蛐兒聲為這個夏日增添了節律,她踢著人字拖,慢慢悠悠步入一家涼糕店。
“你好,來份紅糖涼糕,要海豚形狀噠。”欣芮正在研究掛在牆壁上造型奇特的涼糕海報。
“好叻,妹兒,等下就好。”侍應生清脆的應著。
“給她換成紅糖米酒湯圓,放點枸杞再加個蛋。”
欣芮還在研究下次吃什麼造型的涼糕時,就硬生生被對面這個落座的男人打斷了。
“你來親戚不適合吃涼的。”對方為欣芮解惑。“別問我為什麼知道,你每月只有特殊時期會穿黑褲子。”
欣芮白了他一眼,“最近的新戲不錯。”
史牧之狗仔的托腮賣萌:“真的嗎?是不是被我撩到了”
欣芮不理對方,目不轉睛的望著料理師把熱氣騰騰的碗端上餐桌,望著海豚造型的湯圓,雙手合十致謝。
“新作不賣座,才來把持涼糕店,貼補家用?”欣芮喝了口熱湯才有空吐槽。
“因為你喜歡啊。”史牧之繼續聊騷。
“每個人都生活在密室當中,等待有人能開啟唯一的心鎖,放我們自由。
有一天,希望成真,一個人像幽靈走來,帶我走出桎梏,而當我毫不猶豫的跟隨他的時候卻看不清他的面目。
當靈魂日日不得安寧的時候,活著,無疑是一種煎熬。”
夜色深沉,當欣芮喑啞著嗓音念出這段獨白,史牧之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欣芮衾著一絲冷笑望著對方,“難道你就一直用著這些渾話去套路一個又一個的失足少女嗎?
你最近的寫作風格真的是越來越矯情了。”
“欣芮,你比我清楚,最殘酷的複仇是愛,隨著他一起葬送的還有你的靈魂。”史牧之斜倚在牆上,整張臉淹沒在卡其色的風衣裡,室內的空調開的有點低。
欣芮默然不語,一口口把碗裡的食物吞的幹幹淨淨。
一聲嘆息,彷彿是摩西的手杖劈開了紅海,這唯一朝聖的出路竟換來史牧之的一句:“有空看展麼?”
“帶上你老婆。”欣芮覺得冷氣有些大,也覺得彼此之間那些膩膩歪歪的聊天有點瑣碎,準備結賬走人。
“就是她辦的展,你最愛的舞美設計師桑玠也在受邀之列。”史牧之丟擲誘餌,轉頭調高溫度,想延續這場談話。
欣芮站起的身子驟然複而落座,還咬著嘴角的死皮,有些不情不願,“你知道的,我已經轉行了。”
史牧之望著欣芮漸漸恢複血色的嘴唇,“李欣芮,其實你跟我一樣漠然。”
欣芮沒有繼續把這場談話的基調定格在“喪”的節奏上,她把手搭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正好我有求於你。”
從風衣裡伸長脖子的袁牧之,有點像二哈。
欣芮望著那雙熠熠生輝的桃花眼:“我有求於你的爸爸,看展的時候麻煩邀約上他老人家。”
看著呆若木雞的男人,欣芮有些雀躍的離開。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被風圈住的少年,默默的在背後擁著她的影子,看起來好像在哭泣,他扯緊了風衣,好像要裹緊身體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