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嬉皮笑臉地喊著這些話,顯然是把棚戶區的災難當成了飯後談資。
莫祈君盯著他們,慢慢走到他們跟前,見他們得意洋洋地朝她看回來,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嘴巴仍舊不斷嘀咕,邊嘀咕還要邊笑。
她也不廢話,提起匕首就朝著身上來了一刀。
竊竊私語登地止住了,幾個小孩目瞪口呆在原地,她面無表情抽出刀,又接連往身上捅了幾個洞,液體從豎著的洞口洇出,就像是身上長滿了血色的眼睛。
髒亂的小孩們何曾見過這般恐怖的畫面,一個個嚇得小臉煞白,腿軟地抱在一起,跑也跑不動,叫也叫不出聲,被推到最前面的那個直接嚇暈過去了。
還清醒的孩子終於繃不住大哭起來,哆哆嗦嗦求饒道:“對不起!對不起!女鬼姐姐,求求你別殺我們!”
“記住,日後誰再敢說類似的話,所有刀傷就就原封不動地落在誰身上。”她冷冰冰地逡巡過每一張臉,聽見老實的回答後,緩慢從他們身邊經過,走的時候腳步拖在地上,沒有再說一句話。
擦幹淨匕首上的血,她來到棚戶區不遠的一處河邊,河水依舊是向著下游湧動,裡頭的魚兒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靈活擺著尾巴隨波逐流。
河岸盡頭的石頭被沖刷得幹幹淨淨,石頭旁邊的那塊地長了很多雜草,莫祈君割掉雜草,找準角度以匕首捅入土壤,發力撬開小小一處土堆。
這裡的土塊被自然供養,比燒過的地方堅硬得多,她咬著牙,順著那個突破口一下一下奮力刨土,悶頓的動靜聲聲相連,土坑的範圍逐漸擴大,好半晌,終於在深層露出了盒子的一個角。
她與初六有過一個約定。
具體是哪一年約好的,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那個時候,雙方都取出一件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信物,埋在一起,說好等到長大了再取出來,當作一個念想。
這件事當然不會忘記,只是她害怕睹物思人,才沒有先來這兒。
莫祈君如法炮製地繼續用力,把整個小木盒子挖出來了,見盒子上的鎖還在,她安心下來——說是鎖,其實不過兒時隨便拿的幾根紅繩,繞成圈把木盒上下連起來了。
這個結是初六教給她的,一種很獨特的活結,看似繁複只能用刀割斷,其實真正的結芯要從底下往上看,再用反手打結的
手法輔助,就能解開。
她不繼續尋找骸骨,反而來此處回顧約定,因為她明白過來,“人”都找不到了,這裡面的東西也許就成了他唯一留下來的遺物,她想把這些拿在手裡,用他生前的氣息,去感受他的“存在”。
這個想法當然很荒謬,不過是從前養的小金魚死後,初六安慰她的一種說法罷了。
做好了自欺欺人的準備,可開啟盒子的時候,她卻愣住了。
原本這裡面放著屬於她的木簪子,纏繞著屬於他的一條發帶,然而此時此刻,她只看到一條孤零零的發帶,並存的發簪卻不翼而飛。
怎麼回事?
她指節發力,有下幾乎聽到了聲響,一片空白的木楞腦袋裡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倘若初六的屍骨不在棚戶區,有沒有可能,其實根本就沒有屍骨?
即便尋找不到也許是找得不夠細致,即便所有人都在傳言難民窟無人生還,她的這個想法卻愈演愈烈。
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只有他們倆會當作秘密基地,只有他們倆會把認為最珍貴的東西埋藏在這裡,哪怕真的有外人心血來潮要挖開此處,也不會只取走一根簪子,一定是把整個盒子都取走才符合邏輯。
更何況,這盒子上面的紅結,她所知曉會打的,只有初六。
最重要的是,除了初六,沒人會原封不動地把結扣解開取物,又重新系上。
正確的做法是——割斷。
顯而易見,只是取走屬於她的簪子,是初六的刻意為之。
他在等著他們相互拿出對方物品相認的那一天。
感到想法接近事實,莫祈君壓下心頭的撼動,取出發帶塞進衣領中,又合上木盒抱在懷中,這一系列動作進行時,她的手不斷顫抖,堪比拄拐的老態龍鐘,她甚至不明白這個瞬間是高興更多還是震驚更多,腦袋像被混成了一團漿糊,把所有能表現出的情緒統統裹挾在一起,分不出什麼是什麼。
她的問題太多了。
初六既然逃出了火海,又為何要離開潭陵?是為了去找她?還是不得不遠走他鄉?
初六既然留下信物,又為何不多留一點更有用的資訊?是不知道該留什麼?還是無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