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嘉看著神色開朗了些的許家全,覺得他們去鵬城該是去對了。留在村裡,免不了被人放在舌尖上咀嚼,惡語傷人六月寒,對一個本來就有家暴陰影的少年來說,無疑是傷口上撒鹽。
留意到她的目光,許家全靦腆地朝她笑了下。
許清嘉也沖他笑笑,掏出一條巧克力遞給他。
許家全第一反應是去看許家武,見許家武點頭才接過來,小聲道:“謝謝姐姐。”
許清嘉笑:“不用客氣。”
秦慧如看了看乖巧的許家全,心生感慨,問一旁的馬大雅:“最近怎麼樣,生意還好嗎?”
馬大雅忙道:“還不錯。”
他們去鵬城後先是去找了她的兩個弟弟,她和馬大柱沒感情,和兩個弟弟卻一直都有聯系。
兩個弟弟在工地上幹活,那邊正好缺司機運建築材料,這年頭會開車的人少,許家武一過去就順利上崗。之後她在工地附近的路口支了個早點攤,許家全幫她打打下手,生意還過得去。眼下兩口子就琢磨著等許家全年紀到了送去學學吊車什麼的,工地上的吊車司機,工資老高了,再不行也學開大車,學會握方向盤,不怕找不到工作。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公交車抵達三家村,一行人步行回家,遠遠的就看見一片縞素。
“奶奶。”許清嘉上搶幾步,握住孫秀花的手。
孫秀花拍了拍她的手,迎著兒孫們擔憂的目光,慢慢道:“我沒事兒,早就有準備的。”
這幾個月她親眼看著老頭子越來越虛弱,知道他時候到了。有時候恨不得他死了幹淨,可真要死了,又覺得整個人空蕩蕩的,她十七歲嫁給他,磕磕絆絆過了四十四年,冷不丁的要沒了,可真不適應。
結果他也是命大,從夏天拖到了秋天又到了冬天,在她都快忘了他要死的時候,他又毫無預兆的死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明明白天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還能吃一點蜜桔罐頭,怎麼就沒了呢。
農村的葬禮繁瑣又喧鬧,吹吹打打哭哭唱唱不絕於耳,來往賓客並無多少哀慼之色。許老頭六十三歲,滿了一甲子,也非死於天災人禍,所以按照他們這兒的習俗來看,這是喜喪。
坐在棚子裡剪白紗布的大嬸望望遠處的後山:“你說,許向國會回來看看他爸嗎?”當初許向國就是順著後山跑掉的,至今都沒被抓到,也是夠厲害的,真能躲。
“他敢回來嗎?回來被抓到就是個槍斃,街上那個瘌痢頭,拿著刀進屋偷了三十塊錢都被槍斃了,他那罪名,還不得槍斃個十回。”坐在對面大娘咬掉白線。秋天的時候,政府開始嚴抓治安,幹壞事被抓到一律重判,之前遊街,一車子七八個死刑犯呢,嚇得膽小的孩子都哭了。
效果也顯然易見,治安情況明顯好了不少。往年年底的時候最亂了,小流氓小混混那個猖狂,也就這麼幾年而已,人心都壞了。
一旁的許清嘉經過她們,進了靈堂,望著正中央的紅色棺木出神。
老爺子這輩子最疼的就是許向國和許家文,可惜臨了,最喜歡的兒子和孫子一炷香都上不了。
也不知道該說是許向國運氣好還是運氣差。運氣好跑了不用坐牢,運氣差的是遇上了嚴打,要是這期間被抓到,本來只需要做牢,現在怕是逃不了死刑。
劉紅珍倒是運氣好,早早認了罪,因為未遂又是從犯,所以判了七年五個月。要是她頑抗一兩個月再認罪,正好撞在嚴打的槍口上,恐要搭上命。
陳麻子則帶著兒子陳小鵬在福利機構指定的醫院裡治病,那筆錢大概可以支撐三年的治療,這三年是康複黃金期。之後就得靠陳麻子自己,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其中艱辛可想而知。不過聽說這孩子智力上屬於輕度損傷,恢複好的話,長大了能正常生活。
冗長的葬禮之後,許清嘉馬不停蹄地回到首都準備期末考試。考完試,才休息了四天,又揹著書包回學校參加補課。
許清嘉再一次體會到了被題山題海支配的恐懼,不斷安慰自己,半年,還有半年而已。
高三不知歲月,一晃眼就到了來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