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聽了大驚,哭著說:“我闖了這麼大禍,連累你們到這個地步,你不怪我?”
秀娘輕聲說:“怪。可怪又有什麼用?你是我的夫君,有千錯萬錯,我總得和你一起共進退。”
站在邊上的壽王聽了,突兀的又回想起那個接旨的場景,和她哭著說出的那句:“我只是一個侍妾,按律我不必陪斬的!放我出去!”
他當時被宣旨處斬,只是為了引出一樁陰謀幕後人和皇帝演的一場戲。他不計較她低微的出身,誰叫他對她動了心。但既動了心,總歸希望和自己相愛的人同生共死。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徹底寒了他的心。
從此他對男女之情看淡了極多。
卻在這個場合聽到一個妻子對即將被髮配去苦寒之地勞役終身的丈夫說:“一起共進退。”
芸生聽了秀娘這話,哭得更厲害。邊哭邊從懷裡掏出了一紙仔細迭好的紙,顫抖著遞給了秀娘。
壽王身邊的人以為是有什麼機密的事,便自作主張,搶手一把搶了過來。遞給了壽王。
不滿的看了那人一眼,壽王說:“沒有到寧古塔之前,杜芸生仍是在押犯。按律不可能和案外人私相授受。杜夫人,得罪了。”
秀娘只是用手絹擦拭著芸生的眼淚,並不作聲。
芸生哭著說:“王爺明鑑,罪人,罪人只是想,因著罪人的糊塗,失手害了鎮南王,連累了家小。實在無臉面對家人,和娘子。如今便修書一封,與我家娘子和離。這便是和離書。”
正給他擦眼淚的手絹掉到了地上,秀娘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問:“相公,我沒聽錯吧?你要和我和離?”
楊婆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喊道:“公子誒!不能喲!你這身體,還要山遠水長的跋涉走苦路,這當口和奶奶和離了,光靠老婆子一個人,扛不動喲。老婆子死不足惜,怕的是照顧不好公子喲。”
芸生說了這話,卻突然整個人堅定多了。他握著秀孃的手,看著她,說:“秀娘,你是個好人,可是我配不起你。以前還想著等我明年成年後,帶你離開杜府。可是我的情況這麼糟糕,離開了杜府的身份,又如何配得起你?我的確是太害怕鎮南王妃會想辦法讓你離開我。所以才會聽了杜茞生的挑唆,幹了這件錯事。大牢也好,苦役也好,都是我罪有應得。如今你還要陪我去寧古塔,秀娘,你這份情,太重了。我承受不起。就當我最後再自私一回,放了你,讓你餘生沒有我的牽累,讓我不必帶著沉重的愧疚和自卑過完餘生。若是你覺得和我還有情分,就答應我這一生最後的請求吧。”
鎮南王死時,秀娘沒有哭。被抄家時,秀娘沒有哭。聽完這段話,秀孃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一滴一滴的掉了下來。接著變成了小溪,流了下來,衝花了她的妝容,模糊了她越來越美的面容。
芸生又看向正嚎啕痛哭的楊婆子和春燕,冷靜的說:“楊嬤嬤,春燕,娘把我託付給了你們。可是芸生做錯了事,不能再連累你們。若是你們還念著我娘和我的好,就拜託你們留下來,跟在秀孃的身邊。照料好她,就是芸生餘生唯一的希望。芸生,求你們答應!求求你們了!”
說完,咚的一聲重重跪在地上,對著秀娘和春燕楊婆子,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秀娘已經哭得不能自已,見他磕了頭,頭已經血肉模糊一片,便知道這事再也挽回不了。只能邊哭邊伸手去扶他,說:“相公,我答應你。可是你也要答應秀娘,好好照料自己。”
芸生哭著點頭。
正在此時,牢頭上前和壽王行了禮,道:“王爺,一刻已經到了。”
芸生和秀娘聽了,更哭得厲害。
兩個獄卒上前攙了芸生便往回走。
秀娘含著淚,哭著跪了下來,說:“相公,今日一別,夫妻情絕。只求相公將來平安順遂。秀娘也好心安。”
芸生聽了,心裡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堵著說不出來。只憋出了一句:“秀娘,是我對不住你。到了下輩子,我做牛做馬還你。”
說完,便被獄卒帶走了。
秀娘哭得不能自已,突然心口一陣疼痛,眼前一陣發黑,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