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石頭山的人手裡多少都帶了些糧食,沒有糧食或者糧食少的話都上了另外幾座有樹木草叢的綠山,方便尋找吃食。
已經十二天了,每時每刻都聽著眾人絕望的哭聲在煎熬中度過。
秀姑努力嚥下口裡嚼成爛糊的麵粉,嗓子幹得幾乎冒煙,小心地喝了一口水,好不容易才把爛糊衝到肚子裡,然後她就放下水壺,捨不得多喝一口。家裡帶來的水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他們家並不想像其他人那樣接雨水飲用。
洪災之中比較乾淨的水就是地下水、泉水和雨水。
她生過孩子後一直沒有瘦下來的身段此時消瘦了不少,比生孩子之前還瘦,面色蒼白如紙,毫無光澤,唯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猶有水意。
她吃得不好,很自然地影響到了小野豬,胖臉直接小了一圈。
“嫂子,給我點吃的吧,求你了,我都三天沒吃東西了,你侄子餓得都想抱著石頭啃了。”車廂外傳來懇求聲,秀姑閉了閉眼睛,裝作沒有聽到。
張碩在石頭山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力氣大,又有功夫,有殺豬刀,沒人雖然眼紅張、江、蘇幾家有足夠的糧食,卻沒人敢來搶奪,唯有苦苦哀求。秀姑狠了狠心,沒有答應任何人的請求,他們家的糧食本就不多,老張和張碩需要多吃一點才有力氣保護家人,哪能給別人?給了一個人,第二個人來要就不能不給,所有蜂擁而上怎麼辦?
必須狠心,為了家人,必須狠心!
“是啊,是啊,碩哥媳婦,求你了,賞我們一口飯吃吧,大家鄰里鄉親的,平時見了面都親親熱熱地說話,你是最好心的人,可不能看著我們活活餓死啊!”
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
秀姑咬緊牙關,恍若未聞。她再心軟都知道現在洪水未退,情況危急,糧食珍貴,每個人都奢望別人能給自己一口食物,可是,不能同情,沒有憐憫,自己活著最重要!
“寶蛋他娘,你又帶人來找我媳婦幹什麼?我早說過了,我們家糧食都不夠自己吃!”
張碩巡視回來,疾步過來,厲聲喝問。
為了防止瘟疫,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大家注意,又怕有人不聽話撈取洪水中死去的牲畜家禽等物食用,每日都要帶人巡視一遍。謹慎到底是有用的,左右隔壁的兩座山頭天天都能聽到哭聲說有人病了,有人死了,他們這座山始終沒有發生這種慘事。
秀姑每天會拿帶來的雄黃、艾草等物在帳篷和車廂裡燻一燻,防止蚊蟲叮咬,外面下雨就沒辦法了,數量不多的大青根、大青葉等藥材只給自己家人咀嚼而食。
寶蛋娘和她帶來兩個婆子一見他過來,跟兔子似的,一溜煙地跑了。
這種事,每天都會在車廂和帳篷前發生。
秀姑揭開車廂的簾子,看著披蓑衣戴斗笠的丈夫,眼裡一酸,想必他的衣裳又溼透了。
他比任何人都辛苦,只有白天自己和麗娘出車廂後,他才會和江玉堂進來換一身乾衣服,然後睡兩三個時辰,晚上都不敢入睡。
“張大哥,我和嫂子出去,你和玉堂吃過東西歇一會,吃麵別吃米,免得胃疼。”和往常一樣,麗娘和秀姑出去,老張和蘇大郎等人守在外頭,江玉堂和張碩脫了斗笠蓑衣進來放下簾子,先換衣裳,再吃東西,最後斜靠著衣箱閤眼睡去。
麗娘本來嬌生慣養,遇到這種災難,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很多。
她站在秀姑身邊,想哭又不敢哭,生怕別人笑自己矯情,有食有水還哭哭啼啼,“嫂子,你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我快受不了了。十二天,十二天了,發生洪災已經這麼久了,怎麼才過去十二天?我覺得像過了十二年。”
秀姑苦笑,“我何嘗不希望洪水早點消退,咱們早點回家?”
度日如年,誰不這麼覺得呢?
他們有車廂和帳篷避雨,其他人日日夜夜都浸泡在雨水之中,面無人色,腿腳浮腫,站都站不穩,只能坐在石頭上等待老天開眼。
“你放開,你放開啊,放開我,王八蛋,別搶我的東西,我是你娘啊!”
“滾開,死老太婆,把那把米給我,不給我,小心我把你踢下山!”
“王八蛋,王八蛋!那可是我的命啊!”
東北角傳來激烈的爭執之聲,是有人搶別人的吃食,對此已經司空見慣的秀姑和麗娘抬頭看了一眼,漠然低頭。
管不了,只能裝作看不見。
大難臨頭,有相互扶持著的人,也有反目成仇的親友。
人心,是好是壞,展露無遺。
突然有人驚喜道:“雨停了,雨停了,快看,快看,雨停了!”說完,放聲大哭。
雨停了,是不是意味著洪水能早點消退?
天上烏雲散開,陽光灑落,眾人高興地大喊大叫,剛剛被兒子搶走最後一把米的老婆子伏地大哭,對著老天不住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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