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接著一聲,訊息傳到了山頂,掀起一片歡呼。
看著洪水先是極慢極慢地消退,然後變得越來越快,傍晚時分已經可以見到大青山村露出零星的幾個房子影兒了,無數人相擁大哭,吊在半空中的一顆心穩穩當當地落了地,雨停值得歡喜,洪水消退更值得歡喜。
張碩眉宇間的愁緒減輕了許多,笑對秀姑道:“媳婦,夜裡好好歇息,我估摸著咱們明天就能下山回家了。”
“回家好,回家好啊,終於盼到回家了,你抱著小野豬,我收拾收拾東西。”
次日天色才露魚肚白,果然看到洪水已經退了,大家歡呼著往山下衝去。
張家走在最後,江玉堂夫婦和趙婆子隨之。張碩先把妻兒送到山下,緊接著把板車扛下來,然後搬東西,途中老張牽著牛和騾子慢慢下來,一起套上了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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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裡到處坑坑窪窪,蓄滿了水,還有無數洪水沒來得及帶走的雜物,最讓人感到淒涼的就是人的屍體,雖然稱不上遍地都是,但走上幾十步總能碰到一兩具,個個面目浮腫而猙獰,因腐而被烏鴉啄爛了五官,瞧不清原先到底是何人,長得何等模樣。
麗娘和秀姑、壯壯孃兒倆臉色慘白,不敢多看。
張碩膽子奇大,指著其中一具裹著綾羅綢緞的男屍對老張和江玉堂道:“洪水面前,甭管是富貴也好,貧賤也罷,誰都逃脫不了洪水之威,不會因為富貴就比平常人好運。這個不知是哪裡人,誰能想到原先錦衣玉食的富貴人物居然淪落到咱們山野之地無人收殮?”
秀姑和麗娘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咦,怎麼瞧著有點不對勁兒?”
老張嘆道:“這人打扮富貴,身上定有金貴物件兒,瞧他手上那新痕跡是有人拔掉戒指弄出來的,定是有人瞧見他身上的好東西,搜了身將東西扒走。”
秀姑仔細一看,倒有那麼幾分意思。
她不敢多看,催促著趕緊回家,被水浸泡的地很軟,一腳下去,軟軟地陷下去半尺,一個時辰後才得以進入村子。
踏進村裡,秀姑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說沿途中處處可見的屍體,就說村子裡,十座房子有八座土坯房被洪水卷得沒了影兒,剩下兩座泥瓦房搖搖欲墜,屋牆和房梁猶在,房門和屋頂早就無影無蹤了。
眾人心情沉重,不知自己家如何了。
沿途看到里長家的青磚瓦房都沒了屋頂,聽著無處不在的哀嚎,他們加快了腳步,遠遠望見自己家依然屹立,頓時鬆了一口氣。
糯米汁混三合土澆灌的房舍,不負萬年不壞的美譽!
趕到家裡一看,秀姑發現自己家比別人家裡強很多,可能因為自己家的院落是坐北朝南,洪水從北往南而來,因此前院大門沒有損壞,大銅鎖猶存。
秀姑喜之不盡,公爹和丈夫趕車,她上前開門,誰知,一開啟門,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媳婦,怎麼了!”張碩衝過來到她跟前。
秀姑手指院子慘白著臉兒說不出話。
張碩扭頭往院子裡一看,鬆了一口氣,“一路上見了不少了,媳婦你咋這麼膽小?可能是被洪水捲過來落在咱們家院子裡又被高牆擋住沒被洪水捲走。”
原來,院子裡竟有兩具腐爛不堪的屍體,已生了蛆,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兒。
兩具屍體倒有一件奇處,身纏綾羅,腰佩珠玉,四肢相擁而抱,死死糾纏在一起,雖瞧不清面目如何,但從衣著打扮上能看出是一對出身富貴的青年男女。
“先把屍體焚燒掩埋,再收拾其他,免得引發時疫。”
張碩同意妻子的話,可惜家裡沒有乾柴,無法引火焚燒,將其拋卻又非為人之道。
老張不覺生出一點憐憫之心,道:“我的棺材你瞧還在不在雜物房裡,若在,就先給他們用了,把棺材封死,暫時不入土或者掩埋時不焚燒也使得,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夫妻,死後卻落在了咱們家裡,可憐可嘆。”
棺材以後可以再做,消除引發時疫的源頭最要緊,老張很看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