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歲,曉的甚麼?
知道球啊在那塊兒?平白地挑唆大官人打他恁一頓,打的鼻口中流血。
假若死了,賤人、王八兒也不好過!稱不了你甚麼願!”
廚房裡罵了,到前邊又罵,整整罵了一兩天還不停。
因金蓮在房中陪西門慶吃酒,還不知。
晚上上床歇息,西門慶見金蓮腳上穿著兩隻綠綢子睡鞋,大紅提跟兒,說道:“啊呀,如何穿這個鞋?怪怪的不好看。”
婦人道:“我只有一雙紅睡鞋,倒被小奴才將一隻弄髒了,哪裡再有第二雙來?”
西門慶道:“我的心肝兒,你到明天新做一雙兒穿在腳上。
你不知道,大大我一心歡喜穿紅鞋兒,看著心裡愛。”
婦人道:“怪奴才!可可兒的來想起一件事來,我要說,又忘了。”
叫春梅:“你取那隻鞋來讓他瞧。”──“你認得這鞋是誰的鞋?”
西門慶道:“我不知是誰的鞋。”
婦人道:“你看他還裝蒜兒哩!
瞞著我,黃貓黑尾,你乾的好事兒!
來旺兒媳婦子的一隻臭蹄子,東海珍珠似的一般,收藏在藏春塢裡拜帖匣子內,混著些字紙和香兒一處放著。
甚麼稀罕物件,也沒和人一起燒化的!怪不的那賊賤人死了,墮入阿鼻地獄!”
又指著秋菊罵道:“這奴才當這是我的鞋送回來,結果我的些又翻出來了,為這叫我打了幾下。”
吩咐春梅:“趁早與我扔出去!”
春梅把鞋扔在地下,看著秋菊說道:“賞與你穿了罷!”
那秋菊拾在手裡,說道:“娘這個鞋,只好盛我一個腳指頭兒罷了。”
婦人罵道:“賊奴才,還叫甚麼鳥娘哩,他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這等收藏的嬌貴?
到明日好傳代!沒廉恥的貨!”
秋菊拿著鞋就往外走,被婦人又叫回來,吩咐:“取刀來,等我把賤人剁作幾截子,扔到茅廁裡去!叫賊賤人鎮壓在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
又向西門慶道:“你看著越心疼,我越發偏剁個樣兒叫你瞧。”
西門慶笑道:“怪奴才,別折騰了。我哪裡有這個心!”
婦人道:“你沒這個心,你就賭個誓。
賤人死的不知到哪兒去了,你還留著她的鞋做甚麼?
早晚看一看,好想她呀。
就是俺們姐妹跟了你那麼一場,也沒見你有這個心兒,還要人和你一心一意哩!”
西門慶笑道:“罷了,怪小賤人兒,偏追究這些兒有的沒的的!就算她還在時,也不敢在你跟前行差了禮法。”
於是摟過金蓮脖子來就親了個嘴,金蓮拍鬧不止,二人樂作一團。
正是:動人春色嬌還媚,惹蝶芳心軟又濃。有詩為證:
漫吐芳心說向誰?欲於何處寄相思?相思有盡情難盡,一日都來十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