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語氣激動,一張白淨臉皮漲得通紅,晏清源忽的笑了:“明天便有一件差事給你,那羅延,帶他一起。”
晏九雲訝然,按了按劍:“大將軍讓末將幹嗎?先去探壽春的底?”
“壽春有什麼可探的,”晏清源嗤笑,“陸士衡這個人忠烈太過,我已做好了同他痛快一戰的決定,”他目中倏地變得冷酷至極,“他如今有把柄在我手上,我不光要他死,還要死得屈辱,死了也得遺臭萬年,擔不了青史嘉名。”
晏九雲聽得愀然,頓時聯想翩翩,那羅延亦深知這是勾起了晏清源的痛處,昔年山陽一戰,陸士衡曾親手殺了晏清源叔父,又突襲直闖軍中大帳射瞎其伯父一隻眼睛,致其驚悸而死,晏氏三兄弟轉眼只剩大相國晏垂一人,關西賀賴勢趁勢來攻,晏垂同十六歲的晏清源父子親自上陣,一戰過後,雙方皆傷亡慘烈,不分勝負,各退一步,待晏垂回到朝中,政局不穩,暗流激湧,晏氏幾遭滅族之禍……
想到四年前舊事,就此打住,那羅延上前拍了拍晏九雲肩頭,岔開話笑道:
“明天你自然就知道啦!”
“晏九雲,”晏清源點到他,“管好你那張嘴,管不住,我就先殺了那個大丫頭。”
晏九雲一愣,一抬頭,便撞進晏清源那兩道冷若寒霜的目光中:“大……大將軍什麼意思?”
“你說我什麼意思?”晏清源冷笑一聲,“那丫頭嘴巴厲害,人也聰明,你哪裡是她對手,莫要被她套了話。”
晏九雲臉皮一熱,慌得辯解:“末將沒有!她一個女人,末將還能怕了她不成?大不了,大不了末將現在就去殺了她,省的大將軍不放心!”
說著作勢轉身就走,晏清源懶懶低喝:“回來,讓你現在殺了麼?”晏九雲看他眉頭微蹙,唇角卻綻了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一時摸不清頭腦,聽晏清源忽若無其事道:
“該幾時殺,我自有安排。”
晏九雲心中一動,作死試探問道:“那,她的妹妹,大將軍也捨得殺嗎?末將可沒因為女人誤過事……”
話一出口,就見那羅延殺雞抹脖子朝他擠眉弄目遞眼色,那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
晏清源聞言頗有意味笑了:“晏九雲,說說看,什麼叫你沒因女人誤過事?”
晏九雲見他笑得和氣,眼睛裡卻又淬了毒一樣,心中腹誹小叔叔你十四歲便睡了庶母,氣的伯父險些廢掉你世子之位,難道都忘了麼?
“額,”那羅延悄悄伸肘搗了幾下晏九雲,晏九雲這才一凜,訕訕朝壁上輿圖看去,想也不想,胡亂問道:
“大將軍其實從山陽攻城也是好的,渡了江,直搗揚州,建康豈在話下?”
那羅延聽他不覺間又引到山陽舊事上去,輕咳兩聲,意在提醒,晏清源已笑道:
“那羅延,小晏將軍已經變了豬腦子,你解釋給他聽。”
那羅延尷尬嘿嘿笑了兩聲,知道晏九雲不過一時不在狀態,卻也只得指向輿圖:
“小晏將軍請看,這淮河的山陽灣水道迂曲,既闊且急,歷來稱險,且城內外河湖密佈,加上南梁為護其邗溝水運,一直反覆加築城牆,駐紮重兵,雖算不得固若金湯,卻也著實難攻,我軍意在規避,減少傷亡,而是取道淮西壽春渡淮,一路往東南去,斜插揚州,並非直搗,這個中因由,小晏將軍可聽明白了?”
不等晏九雲應話,晏清源隨手撈起馬鞭,指了指晏九雲,微笑道:“他是多日沒見血了,需要清醒,那羅延,明天讓他帶騎兵衝進去。”
剛從大帳中走出,那羅延忍不住輕輕給了晏九雲一拳:“你瘋啦,又拿女人說事,世子爺怎麼好下臺?還有,山陽什麼個情況,你是真忘了,還是有意氣他?你祖父當年在山陽是怎麼……”說著嘆氣不提,怨了他一眼。
有篝火燃起,嗶嗶啵啵好不溫暖,晏九雲半邊臉映得紅光閃閃,本該多添幾分神采,他卻沒精打采的:“我也知道說錯話了……叔祖那麼多個兒子……不過,誰能比得了小叔叔?小叔叔文武雙全,姿容又美,是咱們北魏數一數二的人才,世子的位子,除了他,誰也不配!”
那羅延苦笑:“呦,瞧這會靈光的,這馬屁剛才怎麼不拍?”說著想起一事,四下看了看,悄聲問晏九雲,“大將軍方才說陸士衡有把柄在他手上,我怎從未聽過?”
因他自幼相隨晏清源,大小事幾乎無所不知,今晚猛可裡聽晏清源提起這麼一樁,確實納罕,晏九雲蹭了蹭鼻頭,嘀咕道:“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他一直都拿我當小孩子的!”
那羅延無法,只得又是安慰又是激將:“你若不想大將軍拿你當孩子,就得豁出去,你啊,就是太純良,動輒就是不肯濫殺無辜,哪裡來那麼多無辜?小晏將軍,這世上沒那麼多無辜不無辜的,就說鮮卑人和漢人,你殺我一千,我回你兩千,誰無辜?誰都不無辜,看誰本事大罷了!”
說著一嘆,“還是大相國同世子爺會做事,將鮮卑漢人能摻和圓,就憑這一件事,我便服氣得很!”
晏九雲被說的無言以對,仍是無精打采地往回走了。
這一來一回,便耽誤了近十日下去,再兵臨城下,見魏軍重重包圍,實難突破,無奈只得打算趁夜色衝入城圍,方近了城郭,卻見四下火把通明,一騎突兀地立於前方高處,那人一身甲冑,馬槊斜斜在手,正隨著駿馬微微晃動。
朱八定睛看了看,見這人十分年輕,兜鏊同高聳的眉峰一道遮住了他又深又暗的眸子,腦中忽劃過一道亮光,直覺告訴他,這人就當是魏軍主帥晏清源了!
“前面的可是晏清源!”朱八忽一聲怒吼,手中一段長矛,已握得滾燙,猶如烙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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