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羅延佯裝不知:“小晏將軍不要這份頭功啊?”晏九雲兩眼失神,搖了搖頭:“是我吐了這件事,你不知道,裡頭好多小孩子……”
那些無辜純真的稚童面孔,臨死前的神情,在晏九雲眼前再次一一閃現,心頭猶如澆灌了一桶冰水,激得他整個人都木木的,那羅延渾不在意道:
“那又怎麼樣,早死早超生,要怪就怪這世道無常,死人的事情,有什麼好稀奇的?”
晚霞徹底燒了起來,落到河裡,狹長一線的波光,宛如一條條赤金長蛇蜿蜒粼粼。
蘆葦叢中飛起的一隻鸛鳥,也成了金色,它白而修長的雙翅展開,鼓鼓漲漲得鋪了滿目,晏九雲一時看得呆住,只覺煞是美麗,轉念一想,有的人卻永遠看不見了,便默不作聲,跟在那羅延身後,回了中軍大帳。
晏清源正同一眾將領議事,剛定下十萬大軍明日便拔營往壽春城外十餘里處紮營,聽親衛來報,等那羅延掀帳進來,看他神采奕奕,遂知得手,再錯了錯目,晏九雲面無悲喜緊隨其後,麵皮卻蒼白的很,晏清源不動聲色看在眼中,心底笑了一聲,揚手示意那羅延勿要啟口,仍點著佈陣圖道:
“壽春城中不過萬餘人,蕭梁老兒將兵力都集中調到長江中游去了,他們籌劃的定是守住襄陽,興兵宛、洛,圍困壽春的大軍便會回頭支援中游,再叫陸士衡突圍,簡直做夢。”
魏軍圍攻壽春的訊息,入夏前便放了出來,一部先駐紮在八公山,時來騷擾,陸士衡則進入防守狀態,因壽春地勢極其低窪,每至雨季,城外便成一片汪洋,只等毀了軍圍城工事,不料雨是落了不少,待洪水退進,日子入了秋,主力軍方陸續在城外百餘里外結寨紮營。
晏清源有意拖延,一面耗陸士衡,一面靜候慕容紹佳音,如今側翼威脅基本剪除,壽春城糧食匱乏,建康東宮同一眾兄弟又鬥得你死我活,無暇他顧,陸士衡盼的援軍自然也沒多大希望。
此刻正是天賜良機,倘陸士衡分散兵力,四處打起遊擊,許能弄得他噁心無法,好在此人剛烈,困守孤城,只消魏軍建好了圍城,切斷陸士衡同外頭一切聯絡,倒省他氣力,晏清源微眯了眯眼,手指在沙盤上輕輕一劃:
“魏平!”
“末將在!”
“點二百精兵,明日雲梯攻城!”
“是!”
一應事宜很快佈置妥當,眾將紛紛起身告退,晏清源獨留當日已歸降的張品賢,捻了一撮沙土,笑問道:
“依你看,陸士衡手底還有什麼人可以策反?”
張品賢面上猶疑,欲言又止,晏清源道:“但說無妨,我這個人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誠心歸順,我自然信你。”
“文氏父子,雖有勇善戰,卻是爆炭脾氣,同陸士衡常有口角,不過仍以大局為重罷了,如果大將軍能……”張品賢沒敢說完,小心觀察晏清源神色,倒無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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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山陽一戰中,正是文利一馬當先,勇冠三軍,替陸士衡開路,才殺了晏垂一兄一弟,此刻提出,本是大忌,晏清源卻已領會:
“倘我招得文氏父子,不殺反與其加官進爵,無須用他們廝殺,只要在壽春城下過幾圈,自會引得壽春城軍心渙散,你可是這個意思?”
張品賢心頭撲撲直跳,只道晏清源果非常人,深諳人心,難怪軍中無人敢小看他年輕,不禁讚道:
“大將軍英明神武,壽春城必是囊中之物!”
不知是這樣的話聽多了膩歪,還是大戰在即,心事壓頭,晏清源面上寡淡,揮手屏退了張品賢,捲了佈陣圖,這才笑吟吟問晏九雲:
“給我弄了多少糧食回來?”
晏九雲倒真沒在意清點的糧草數目,抬眼向那羅延求救,晏清源波瀾不驚看他動作,冷冷問道:“怎麼,沒帶腦子出去?”
那羅延極同情看他一眼,忙替回話:“世子爺,近萬石的糧食呢,這回小晏將軍可是立了大功!殺得片甲不留!”
“一個烏堡,他再沒本事拿下來,跳黃河算了。”晏清源輕飄飄丟出一句,晏九雲到底面薄,照例紅臉,那羅延見狀好心往張品賢方才的話題上引:
“世子爺,我看張品賢的主意雖好,卻難得很,文利不是張品賢,渾身上下沒長几根骨頭,誘之以利,輕巧就降了咱們。”
晏清源摸了摸下巴,低笑一聲:“壽春城無糧,早晚成陸士衡大患,等著罷,”說著看了看他倆人,“你們辛苦了,去用飯。”
眼見晏九雲似有話有說,那羅延一掌給他推出了帳外:“小晏將軍,走,吃飯去!”
“你推我做什麼?!”出了帳子,晏九雲沒好氣道,那羅延笑道:“你沒見大將軍在逐客了?正好,省得你再說些不該說的,惹他動氣。”
說著朝遠處努了努嘴,果見有親衛領歸菀過來了,兩人齊齊投去目光,那羅延咂咂嘴:“嘖嘖,看見沒,世子爺看上的女人,都是絕色,不過話說回來,梁國女子的衣裳還真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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