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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念奴嬌(29)

晏清源眼睛明亮似星,一掀眉頭笑了:“自己摔死的就罷了,聽懂了麼?”

他略略咬重了“自己”兩字,那羅延訕訕笑應道:

“是,屬下明白。”

“人要是真死了,”晏清源又補上一句,神情有一瞬的古怪,誰也不知道他在思想著什麼,就這麼頓了片刻,才續上,“儘量把東西找回來,佳人難再得,典籍更是。”

鬼佳人哩!鬼典籍哩!那羅延心底暗罵了兩句,只道世子爺真被那群漢人高官帶偏了,大相國漢字都不大會寫,照樣大權在握,掌著晉陽軍隊,鄴城的皇帝根本不算什麼,讀甚典籍吶!陸士衡有典籍,這會身子都該硬啦!

等那羅延走出帳子,下意識去尋晏九雲,走了幾步,見有一團黑影蹲在岩石上,身形嵌得一動不動,那羅延搖搖頭,快步走到他跟前,搡了一把:

“打起精神來,這點子小事,別跟大將軍慪氣,別說是大將軍,就是我,見你私自放人,也來氣!”

晏九雲不做聲,顯然無意應話,那羅延咬了咬牙,一跺腳:“若是因為女人跟大將軍過不去,小晏,我可也瞧不上你啦!天下女人那麼多,等回了鄴城,你看上哪個,只要開口,大將軍豈有不應你的道理?”

“你不懂。”晏九雲回頭看他,那羅延怔了一下,隨即不屑笑了:“我不懂什麼?我好歹經過女人,你呢?”

“你不是要去捉人嗎?跟我廢話什麼?”晏九雲脾氣頂上來,依舊轉過身去,如方才一般,又不動了。

直把那羅延噎得餘話都嚥了,拔腿就走,行了幾步,突然轉過身:“別不聽勸,咱們一塊長大的,我還能害你不成!”

那羅延和聲音一道遠去了,小晏吸了吸鼻涕,好像受了風寒一般。

夜風習習,吹得長草窣窣作響。

秋天的夜,星子真亮,風也是真的冷,媛華估摸著行了三五里路,登時沒了路,果斷掉頭一轉,摸出一條新的道路往東北山陽方向去了。

北魏昔年曾於山陽大敗,如今南下,有意避開,但山陽守將同陸士衡之間舊怨,媛華偶聽父親提過,此刻,倒也不願投奔,只想順邗溝過江。

希望能瞞得住晏清源罷!媛華一想到他那雙含笑的眼睛,毒蛇吐信一樣,身上止不住打了兩個冷子。

走了一個多時辰,因是夜半趕車,媛華又不識得路,全靠一股勁頭死撐,渾身繃得鐵緊,幾次險些翻車,都駭得她忍不住迸出了眼淚,然而是哭是沒有用的,於是,同樣弱質纖纖的少女,在淚水中一次次攥緊了韁繩。

一陣劇烈顛簸,歸菀睫毛一顫,猛地睜開了眼,卻是黑漆漆的四壁,耳畔唯有車軸不停轉動之聲,脖頸處仍隱隱作痛,她勉力撐起身子,伸手拽住了車簾。

藉著隱約星光,她看出了媛華的身影,是姊姊啊!歸菀如在夢中,唇畔不禁綻開一縷淺笑,朝那背影遲疑喊道:

“姊姊,是你麼?”

一聲長長馬嘶,媛華勒住了韁繩,一顆心就跳到了喉間,回頭一把抱住了歸菀!

熟悉溫暖的氣息猛的襲來,歸菀眼中一酸,熱淚滾滾而下:

“姊姊,我是在做夢麼?我們是在哪裡?”

媛華笑中帶淚親暱地蹭了蹭她微涼的臉頰:“不是!我們逃出來了!菀妹妹,姊姊帶你逃出來了!東西也都在!你先好好坐著,等晚些時候,我再和你細說!”

媛華鬆開她,捏了捏歸菀小手,等她坐好,不顧手心猶如當日出城時那般被摩擦的火辣辣燒著,忍下陣陣生痛,仍駕車朝前疾奔去了。

東方晨曦初現,時逢淮河兩岸秋意漸深,沿途盡是寒風蕭蕭,衰草連天,加之不見人煙,隴野荒蕪,更添喪亂之感。田間氤氳的霧氣,溼溼冷冷拍在臉上,媛華撩了撩被打溼的額前碎髮,扭頭打簾低喚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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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妹妹,你醒著嗎?”

歸菀早摸到她們柔軟的小包裹,緊緊摟了一路,此刻忙探出頭來,迎上媛華目光,見她頭髮凌亂如草,頰上也被秋風吹出兩團紅暈,不知因冷因懼,身子還在莫名微微抽搐著,整個人看起來可笑極了。歸菀一點也笑不出,只愣愣看著她,眼珠一動,淚再也止不住了。

“菀妹妹,不哭了,我們不哭了……”媛華雖這樣說著,想她二人這些天來遭遇,再思及壽春城,整個人心腸登時被扯得稀碎,擁過歸菀,卻不忘四下裡看了一遭,淚眼婆娑的,方拍著她的肩頭:

“都過去了,菀妹妹,我苦求晏九雲,他心軟,到底放了人,咱們這是往邗溝去,我也不知對不對,大略應是不差的,等渡了江,咱們再設法往溫州,到了溫州見了程大人就能把東西交給他護著了,咱們……”

說到這,本盤算清楚的思路,陡得斷出一大片空白了,東西有了著落,那麼她們呢?至親都不在了,壽春城也沒了,她們到底何去何從?

來路已斷,去路不明,媛華到底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一時也迷惘得想要抱頭痛哭。

歸菀聽到此,似想到什麼,從她懷間掙脫開來,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媛華:

“姊姊,壽春城我爹爹和老師他們,是不是……”

媛華面上煞得一白,別過臉去,肩頭抖得厲害,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猶似囈語:

“菀妹妹,壽春城完了,我爹爹和孃親都殉城了,陸將軍和其他副將被晏清源誘降不成,一個個,”她忽捂住了臉,終失聲嚎啕出來,哭得極慟,“晏清源把他們都殺了!”

一聽到晏清源三個字,歸菀整個人立時變了,面色蒼白得駭人,烏黑的眼珠子,竟成了整張臉唯一的色彩,嵌在那兒,獨獨像在叩問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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