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君瞪大了眼,埋在頭盔裡的小腦袋幾乎不夠轉。能這樣叫自己的,就是自己還在丞相家的那幾年。八年前的記憶已經不算太清晰,窸窸窣窣記得一些,不過這個老人的確是不認的。
“老朽是丞相府上的幕僚。”
長君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果然是丞相府的人。是爹爹派的人來麼?可是是怎麼認出自己的?名字麼?
這個老頭其實長君不陌生,就是自己在那天審查那個所謂奸細的時候在房間裡坐得穩如泰山的老人,她最開始猜測人家是武將,後來又猜是孫按察使,直到何不才出面介紹了孫按察使是誰才曉得自己又錯了。
但是後來也忘了去問這個老頭是誰,沒想到人家就這麼直接找上門來了。
“老夫姓趙,在丞相府呆了三十多年了,小姐小的時候見過老夫,不過應該已經忘了。”
長君還是不說話,她此刻還在軍營裡,說什麼錯什麼,最好的辦法還是敵動我不動。
趙老頭還說了些話,都很書面,很客氣,沒有什麼感情在裡頭。長君想,這個人真的是丞相府的人麼?可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讓自己辨認啊。
“趙老。”長君想了想,還是給了這個老頭一個面子,站起身來對著老頭彎腰拱手,相當於將禮還了回去。
趙老頭對於長君的這個作態沒有表達出什麼不滿和滿意,交談快要結束的時候才笑著說了說,“虎父無犬子,小姐,你很聰明。老爺當年說小姐會有大出息的話,果然不假。”
長君眼神閃了閃,輕輕點點頭,對著趙老頭繼續彎腰行禮,“趙老謬贊了。”
其實這句話算是長君給的最和善的回應了。相當於承認了這個人的身份。不是因為這個人誇了她,只是恰巧這個人提到了自己的父親。長君出門八年,從一個小小孩長成一個小孩,父親,這個從小對自己特別疼愛的人,卻連半封回信都沒有寄過來。
趙老頭離開之後,長君去找了何不才一趟,發現現在其實已經萬事俱備了,於是溝通串聯一氣,又是一頓轟轟烈烈的誓師大會。長君這一次沒有站在一邊等著自己的情緒被感染,倒躲到了幕後去,看著地圖和著小茶,順便指揮孫按察使的小嘍囉寫字。
寫完了信箋,長君又讓人送到三軼峽口去了。白楓還帶著幾萬人在那裡呢。這邊戰亂著,她怎麼可能讓一個任性的小孩平白浪費這麼多的人力資源呢?
章緋從外頭走進來,長君看了看有些稀奇,將手裡的凰貂扔到她懷裡去,“我還以為你跟著部隊走了?”
“你不是還沒有走麼?”章緋笑起來,臉色紅潤,笑得很開懷。
長君沒有說話,看著她。小孩前兩天要死了的狀態已經看不出來了,就連眉宇間帶著的都是淺淺淡淡的笑意。嗓音清脆,眼眸亮晶晶的。看起來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不過長君曉得眼前的小孩不一樣了。
但是小孩沒有半點壓抑著,沒有半點強迫著,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成熟了,不再是胡鬧的小孩了。
嘿,不應該叫小孩了。
不過小孩張嘴喊的,還是一聲脆脆的,“灼華姐。”
“嗯?”
“灼華姐,你怎麼不去呢?”
“啊,那邊又沒有我什麼事情,我去幹什麼?”
話是這樣說,不過真的是不是這樣想的就不知道了。長君將地圖放下,在乾州穩穩當當當額插了一隻顯眼亮麗的紅色旗幟,然後在虎口鬼關之前的釋人澤插了一隻黃色的旗幟。
將三軼峽口的白色旗幟挪到虎口鬼關上,對著一臉好奇的小孩道,“這不是我想的,是桃夭說的,他說用不同顏色的旗幟做標記清晰明瞭。”
章緋點點頭,一屁股在長君身邊坐下跟著一起審時度勢。看了有好些時間才摸摸頭道,“啊,是嗎?好難啊,我一點都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是戰術。”長君不由得莞爾。
其實小孩沒有怎麼變,依舊還是那個小孩。還會任性不過卻不會胡鬧了。長君看著小孩的側臉,想起了陳盈珊。
陳盈珊當時也是這麼胡鬧的,然後陳老爹死了。陳老爹死了之後的陳盈珊雖然還是這麼不著調,卻和以前又半點不一樣了。
其實挺好的,陳盈珊,最後還有一次胡鬧的機會。只是,這個機會之下的苦澀,卻全部被堆到了這個小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