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君不知道,但是現在耳邊一聲一聲的都是白楓痛苦的呻吟,她微微一咬牙,知道自己選現在不能這麼優柔寡斷,應該直接下了決定才是,可是,可是。
“幫幫我,殺了我,殺了我!”
長君一愣,繼而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了一身冷汗淋漓的人。他整張臉已經扭曲了,額頭上青筋鼓起來,咬著牙,剛才那句話帶著喘息,是從牙齒縫裡逼出來的。
長君閉了閉眼,聽到另外一個人說,“按你的想法做吧,一定比現在的痛苦要好得多了。”
只何禕長。
長君又睜開眼去瞧何禕長。
其實她是真的想要見白楓給救下來。否則也不會從一開始就拖到了現在。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應該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了結了白楓,也不給他這麼多的難受和煎熬。
長君手上微微用力,有源源不斷的內裡湧上來。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悲傷,長君甚至不敢去看白楓的臉。耳邊的白楓的呻吟聲越來越低,彷彿快要斷了線的琵琶,只剩下最後的那一聲嗚嚥了。長君想,自己,最終還是這樣做了。
手上因為運起了內裡而顯得有些溫暖,但是這樣的溫暖在白楓和山精的身上卻是實實在在的致命的東西。手底下的東西掙紮得愈發的劇烈了,彷彿下一刻就能夠掙脫出來了。不能讓這個東西出來!至少不能讓別人見到這個東西!
長君一咬牙,手掌向下一按,只是微微的一個弧度,然後她就彷彿是脫了力氣一般的向後倒去,直接落到了章緋的懷裡去。
章緋是站的最遠的一個,但是她的視線是一直跟著長君的,此刻一見到長君的不對勁,竟然比離長君比較近的何禕長的反應還要快的沖了上來將人給攬在了懷裡。她忍不住的想要去偷偷看到底那個忽然斷了聲的白楓。
臉上忽然一涼,眼前就被一隻有些發顫的手給擋住了。章緋動了動,拿自己的額頭抵上去,自己則是低下頭看著長君的樣子。卻發現她竟然從眼角浸出了眼淚來。神情似乎帶上了恍惚,似乎有些自己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這個樣子的脆弱和迷茫。
什麼白楓白裡何禕長,現在當然是這個在自己懷裡的人更加重要,章緋對那個應該已經死去的人也不在意了,也不想在意了,只管哄著這個人,“好好好,我不在看了不在看了。我帶你回去休息,我待你回去休息。灼華最乖了,啊。”
長君是真的有些迷茫的,按理說死在她手上的人,沒有上萬也有八千,怎麼可能在這個適合因為親手殺了一個人而這樣呢?但是的確是這樣的,長君現在心裡很難受。彷彿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叫做生命的渺小一樣。
那個時候自己上戰場,殺了的敵人有多少呢?當時自己什麼感覺都沒有,不過是人命罷了,還能有什麼重要的麼?可是現在自己的心裡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對於白楓的可憐和愧疚忽然就從天靈蓋上直接沖到了心裡,彷彿要讓自己心髒攪碎而亡一樣。
這樣的感覺長君從來不曾有過,但是卻難受到讓她整隻手和整個身軀都在顫抖。章緋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長君,當下就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只好將人給乖乖抱起來,連給何禕長說一聲都忘了,就這麼將人給抱回了屋子裡。
長君現在渾身冰涼,章緋不管給她蓋了多少的被子都無法將人給溫暖起來。於是她給外頭吩咐了一下,不準進來之後,又在屋子裡設下了一個小小的奇門八卦,這才自己也滾上床去和長君擠在了一塊。
長君已經有些昏迷和神志不清了。不過還是渾身發冷,甚至還在顫抖,不停地冒出冷汗來。章緋心疼壞了,八爪魚一樣的將長君給抱住,不斷在她耳邊叫她,讓她安靜下來,說一些心平氣和的話。然後一段時間就爬起來穿上衣服出去打水給長君擦身子。弄完了之後再爬回來繼續挨著長君。
這麼反反複複,一直從申時折騰到了半夜,章緋都有些體力不支了,長君才漸漸的緩了過來。一雙帶著血絲和疲憊的雙眸在黑夜裡緊緊的看著章緋,之前放在白楓肚子上的手緊緊的抓著章緋的褻衣。
章緋可高興壞了,於是一下一下的拍著長君的後背。如果長君不是這樣沉重的反應,章緋肯定是上前來毫不留情的嘲笑她的。畢竟章緋這兩年來都是在邊境度過的,為了防範邊境被人偷襲,為了示威,她手裡的人命絕不再少數。
但是也不見得她又這麼強烈的反應,但是正是因為長君的反應太強烈了。章緋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了,萬一適得其反怎麼辦呢?
簡言之,章緋還是覺得自己太沒有用了。如果自己就能夠解決了懷南的瘟疫,也就不用長君在跑這麼一趟了,也不會讓她加重了風寒,也不會讓她在這裡彷彿是天天都在做噩夢一樣了。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用。
“灼華,你做的都是正確的,他會感激你的。”章緋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雖然長君現在是清醒了,但是還是有些愣怔的,眼神空洞得很的。
於是她只好輕聲軟言的安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