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駿他們無聊地待在中軍大帳裡打盹，再睜眼時，牛油燈早已熄滅，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油煙味。幾束鮮亮天光透過牛皮帳簾的縫隙，照在平整的夯土上，形成數圈光斑。

他開合的鼻翼，貪婪吞吐清涼晨風。根據光束照進帳內的角度，推斷出大約剛過辰時。

環視帳內，那位卓堂主斜躺在虎皮大椅內，鼾聲如雷；那幫內堂好手如釘子般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眼前忽然一亮，有人一把掀開帳簾，掛到一旁的鐵鉤上，又徑直走到眯起眼的卓堂主耳旁，俯身嘀咕著什麼。

林駿立即認出那人就是整宿在外辦事的辛長老。

垂首傾聽，辛長老的聲線太低，而且凝而不散，除了嗡嗡響，根本聽不清內容，只見卓堂主連連點頭，面現微笑，片刻後起身道：

“以腰牌為準，按先甲隊後乙隊的順序，依次出帳。辛長老費心，趙甲和趙丙留下幫忙……唔！李如一……李前輩，隨本堂出帳。”

林駿愣了一下，望著卓堂主意味難明的目光，以及浮在辛長老臉上的訝然，明顯察覺出身邊人的疏遠，心裡不由苦笑，面上則不動聲色地起身整理衣甲，隨他出門。

大帳前，被營房圍出的一片空地上，赫然擺了六張原木色大圓桌，每桌十八色佳餚：大鼎裡翻滾不休的骨肉熱湯，獅子頭、燜牛腩等菜品上方逸出的絲縷水汽，似乎剛出鍋不久。

林駿眼動頭不動地掃視四周，除了緩步前行的卓堂主和一直跟著他的兩名內堂好手，肉香撲鼻的兵寨裡還是空無一人。

憑他林駿的本事，竟沒發覺帳外這些佈置……好手段！於細微處做文章，落到有心人眼裡，便是雷霆萬鈞般的震撼。

他默默跟著卓大堂主坐到離大帳最近的圓桌邊，看著那些老江湖紛紛走出帳外，滿臉詫異地圍坐在冒著熱氣的菜品旁，小心翼翼埋頭吃喝，哪怕最糙的漢子，也不敢發出往日引以為傲的吸溜聲……

據案大嚼的卓堂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滿意極了，轉向身旁的林駿，高聲笑道：“在敏堂主英明領導下，有李前輩這等深明大義的武林名宿鼎力支援，召武堂整肅江湖宵小，還清遠百姓一個朗朗乾坤，指日可待！來，讓我們以茶代酒，遙祝敏堂主安康！”

“祝敏堂主富貴安康！祝卓堂主武運昌隆！……”

那幫內堂好手整齊劃一地舉杯祝禱。這兩句祝詞彷彿早已刻入骨髓，成為他們的本能反應……林駿忍不住暗歎兩聲，硬著頭皮帶頭跟著高呼，拼命壓制翻騰於胸的火氣。

這頓久違卻沒滋味的熱飯，紮紮實實吃了兩刻鐘。

林駿覺得，從辛長老頻頻抬頭望天色，以及一個話題聊到盡頭，又適時丟擲另一個話題來看，這是兩個領頭人故意為之的，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日頭高過不遠處的望臺時，兵寨外傳來一陣馬蹄踐踏夯土的“嘚嘚”聲。

卓堂主和辛長老終於起身，一邊吩咐眾人按照既定佇列立定站好，一邊迎向闖進兵寨的馬群。

馬群被五名身披皮甲的騎手驅趕而來，剛過寨門，領頭的騎手一聲唿哨，奔騰的群馬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瞬間立定，顯出精湛的控馬技藝。

這手控馬絕活，非軍中宿將不能勝任。如此看來，召武堂的觸角，已探入清水國邊軍體系了？……林駿渾身一顫。

還是辛長老出面招呼領頭騎手，兩人頭碰頭嘀咕了片刻，那名騎手翻身上馬，大手一揮，領著另外四名騎手呼嘯離去，似乎這座兵寨正在鬧瘟，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