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排的小辭笑臉一僵,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對她來說十分殘酷的現實。
雲旗冷靜地將濕帕又翻了一面,像什麼也沒聽到一般,舉止流暢自然。
“如果有幸能和華雲約談,我也會盡力幫我的朋友爭取一下。”桑梓笑了笑,不甚在意。
不管自己在哪,雲旗總會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而小辭在這世界身份不低,只要向她哥哥服個軟,哪裡還怕謀不到經紀人的身份。
“年輕人還是天真,”顧斂修說話一向直白,也是出於好意,毫不客氣道:“有時候一個公司裡經紀人手裡的資源也會天差地別,你覺得你的同學,一個剛出學校的大學生,有什麼好資源供你發展?”
他說完便起身走到一邊活動筋骨,為下面的對手戲調整心態。
桑梓也沒再多言,只是讓雲旗別老傻站著,拉個椅子過來坐在自己旁邊。
帕子的水分已經被蒸得稀薄,雲旗有些不捨地將帕子收回,慢慢在桑梓面前折了起來。
桑梓這才注意到帕子顏色是淺淡的青,邊角還繡了一個極小的圖案,像是什麼字。
她看了看,好奇道:“這手帕好精緻,是你的嗎?”
雲旗頓了頓,碎發下的眼睛直直盯著她,裡面藏著讓人難以辨認的情緒,像是在壓抑,又像是有些委屈。
“……怎麼?”桑梓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看著桑梓又被別人叫起,匆匆趕去拍下一幕。
下午兩點多的日光十分毒辣,和十七歲那年開學季的陽光輕輕重合,一樣晃得人眼睛酸澀。
青春期的孩子易折又脆弱,好像身邊隨意的一些小事就能讓他們躁動不安。
而在雲旗的記憶裡,自己的青春因為哥哥的意外身亡,總是蒙著一層令人窒息的晦暗。
他不願意再待在那個和哥哥一起學習的私立中學,吵著鬧著讓爸媽將自己轉去了一所省立高中。
作為一個有錢的轉學生,他理所應當地插進了高二學年最好的班級,可是環境並沒有因此有所緩和。
省立的高中學習壓力很大,在高考的逼迫下,這群尖子生沒空會去關心一個又胖又木訥的新成員,甚至於還有些不屑和討厭。
小雲旗極力降低自己在班裡的存在感,每天坐在教室裡對著窗外放空發呆,可即使這樣,還是會有人用他來發洩青春期的暴躁。
家裡因為長子的意外車禍氣氛壓抑,父母牢於奔波,以致於完全忽視了小兒子的心理成長。
當小雲旗又一次被班裡的男生圍起來言語羞辱後,他終於忍不住,在放學後空無一人樓道裡悶聲痛哭。
“……同學?”清脆好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溫涼的手掌輕輕搭在自己肩上,有人小心翼翼問他,“怎麼還不回家?要紙巾嗎?”
這個聲音雲旗認得,經常出現在校園的廣播裡,出現在升旗儀式的優秀學生演講時,還出現在在課堂上那些尖子生自信的回答聲中。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帶著光芒,不僅有驕傲過人的學習能力,還有令人欣羨的美麗外表。
小雲旗趴在手臂裡沒有吭聲,好半天才艱難抬起頭瑟縮地看了來人一眼。
真的是她,班裡那個人緣很好的第一名。
“我好像忘帶紙巾了……”女孩翻了翻小包,有些歉疚地看著他,拿出了一張淡青色還帶著幾絲香氣的手帕,“這是我自己繡的一個小帕子,平時就是包一包香袋,你要是不嫌棄就用一下吧。”
她的眼裡沒有其他人的那種不屑和惡意,很溫暖,像深冬裡暖人心脾的熱茶。
“……謝、謝謝你。”
小雲旗吶吶出聲,有些笨拙接過手帕,因為太過緊張,還不經意拂過了那人細滑的指尖。
心跳第一次亂了節奏,不聽他使喚地在胸腔拼命震動。
“不客氣呀,”女孩歪頭笑了笑,聲音輕快,“別傷心了,快回家吧,太晚的話你爸爸媽媽要擔心的。”
“嗯……好的。”雲旗不自然地站了起來,緊張地用手帕胡亂擦著臉頰。
我現在應該很醜吧……本來就又胖又難看,又丟人的眼淚糊了一臉……
“別難過了,”桑梓拍了拍他的小臂,青澀的小臉上滿是認真,“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哭,但回去泡個熱水澡,然後早早睡一覺,明天起床心情就會好多了。我每次不開心就會這樣做,很有用的。”
“謝謝……”
傍晚的斜陽從走廊口照了進來,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雲旗還能清晰得記起那時女孩在黃昏時清澈美好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