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三月禦駕來,人間桃李芳菲至。
九重天上雲霧繚繞的碧瓊宮內,仙侍們行色匆匆,簇擁著一位姿容嬌美的仙娥進了內殿。
那仙娥將眾人留在殿外,接過仙侍手中的藥碗,撩開珠簾,輕手輕腳往內室走去。
內室並不奢華,桌椅陳設皆是原木雕就,窗臺邊幾株嬌豔的桃枝隨著微風輕輕擺著,一派素淨清雅。
仙娥將重重疊疊的素帳撩起,便瞧見床榻上蹙眉側臥的美人來。
美人半蓋著錦被休憩,如霧如墨的青絲散落在枕邊,只是遠黛般的眉輕蹙,唇角毫無血色,彷彿在忍著什麼極大的苦楚。
仙娥半跪在榻旁,輕喚道:“女君快些醒醒,老君送了湯藥來。”
“唔。”
美人眼簾微顫,慢吞吞睜開那秋水般明澈的眸子,帶著霧氣氤氳地望過來,眼角含鈎平添三分豔色,令人心生憐惜。
仙娥小心翼翼將她扶坐起來,面上具是憂慮,“知道女君今日去人界施法掌春,奴婢早早就找老君熬了湯藥。”
原來眼前這位內傷頗重的女君,便是位列五帝之一、司掌人界春季的仙界元老——青帝桑梓。
就著仙娥的力道喝完這苦澀湯藥,桑梓蒼白的臉色漸漸回暖,眉頭也輕柔地舒展開,她嚥下一口清水,調笑道:“老君這妙手回春的功力,只煉丹確是屈才了。”
仙娥扁了扁嘴,對自家主子心大的模樣很是不滿,“要奴婢說,都怪天帝那老頭子!若不是他千年前硬是要罰您去人間吃苦,如今您怎麼會元神破損,一去人界施法便要受這般錐心苦楚?”
“這話你在我這說說便罷了,做錯了事便該罰,至於元神破損,我自己都記不清來由的事情,也怪不得天帝。”桑梓施施然起身,漫不經心地理著衣物,轉了話頭道:“小辭,冥君是今日要過來嗎?”
“哼!”那仙娥聽到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道:“女君,您還念著他呢?奴婢前一陣子去鬼界幫您傳信,鬼界百姓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們君上和鳳族公主不清不楚的,那公主現在聽說還在鬼界和他如膠似漆呢!您心大,奴婢可心疼您呢!幾十年都不來看您幾眼,去和別的女神仙鬼混,您還讓他來仙界找您做甚?”
桑梓披上外衣,摸了摸小辭的腦袋,渾不在意道:“自然是找他來和離呀,你不必替我委屈,這百年來我與他日漸疏離,並無甚感情可言。”
“可是現在鬼界都在傳您是失了寵的下堂妻呢,您這般尊貴身份還與他和什麼離,就該一紙休書扔在那冥君臉上……”
“小辭。”桑梓失笑道:“瞧你臉蛋都給氣紅了,別在我這瞎貧,去把我擱在外屋的千年雪芝給老君送去,就說這百年為我費心思了,一點心意給他老人家補補仙體。”
小辭對自家女君這淡然綿軟的性子毫無辦法,只好悶悶應了聲,氣鼓鼓出了殿去。
元神撕裂的錐心之痛隨藥效已然淡了,桑梓按了按心口,站在桌案邊給自己斟了杯熱茶。
茶香嫋嫋間,思緒也隨之飄遠。
其實她與冥君成婚還未到百年,起初也不是沒有過濃情蜜意的日子,甚至一度傳為三界佳話。不過因著自己元神有損,在鬼界不能久待,搬回仙界後,那人便和自己有些疏遠了。
最近的一次見面,似乎已經是四十年前,本來便薄如蟬翼的感情因為兩人的稀疏聯絡,變得已是幾近於無。
“女君,鬼界冥君殿外求見。”仙侍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像一粒石子驟入湖水,讓人心中漸起漣漪。
“讓他進來罷。”
話音剛落,便見門前的珠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挑起,珠玉撞擊之間,露出了那青年稜角分明的俊美面容。
桑梓眉間一跳,掩飾般地抿了口熱茶。
來人緩步走進,不聲不響地在桑梓對面坐了下來。
他依舊是穿著那件墨底紅紋的錦服,利刃般的眉下是雙極為可怖的血色鳳眸,直直望過來時,彷彿是那從無間地獄爬上來索命的厲鬼,令人心驚膽戰。
桑梓雖平日裡自詡是個見慣大風大浪的老神仙了,可再看到他那眼睛時,還是不自覺有些畏懼。
她等了半晌也不見人說話,便抬頭迎上他的目光,禮遇地笑了笑,“不知冥君近來可好?”
對面那人聞言頓了頓,惜字如金道:“尚可。”
對我便是這般無話可說嗎?
桑梓瞧著他冷淡如斯的面容,自嘲地輕扯了扯嘴角,“雲旗,我累了,我們和離罷。”
青年的血色雙眸倏然睜大,放在桌案下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