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光跳動著,躍入蘇午的眼簾。
點亮了眼前的黑暗。
一隻粗壯的手臂從寬大的袍袖裡伸出來,抓住了火堆上吊著的鐵壺,將之提到了一旁——蘇午的視線隨著那條手臂移動著,看到一道魁梧身影穿著件遍佈塵灰的道袍,攥著壺提,從鐵壺裡傾倒出一股水線,水線落入灶臺角上的破瓷碗中,濺起朵朵水花。
那魁梧身影側對著蘇午,似是感應到了蘇午的目光,他轉回頭來,寬厚的面孔正對著蘇午,厚厚的嘴唇微動:“天亮了,該起來了。
待會兒得出發上茅山了。”
蘇午看著對方的面孔,面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好。玄清師伯。”
“喝水不喝?”魁梧茅山大師兄‘玄清’揚了揚手中的鐵壺,向蘇午問道。
蘇午搖了搖頭。
“不喝水就等著吧。
待會兒煮些粥飯來吃。”玄清無所謂地放下鐵壺,端起灶臺一角放著的瓷碗,吹了吹碗裡水面上浮動的熱氣,緊跟著就噸噸噸地將整碗滾水喝盡。
“可惜沒有茶葉。”他咂了咂嘴,有些遺憾。
看著玄清放在灶臺上的空碗,蘇午眼神微動,忽然出聲道:“待到此間事情解決以後,師伯想喝什麼茶葉都有的。”
】
“解決此事以後嗎?”玄清轉回身來,正對著盤坐在火堆邊的蘇午,他眼睛看著蘇午的面孔,眼神卻是空的——分明是想起了別的不知甚麼事情,一時入神。
片刻後,玄清回過神,笑了笑:“那麼遠的事情,卻不是我當下該念想著的了。
哪怕當下事情能被妥善解決,我今下這般半人半屍的狀態,卻也難有以後了……吧?”
“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定呢?
萬事皆有可能。”蘇午搖搖頭,一隻手撐著地面,站起了身。
二人未再就‘以後’這個話題多聊甚麼,玄清在火堆上吊起鍋子,往裡面添上水,灑了一把糙米到鍋裡。玄照與玄玦先後進了屋子,前者將一把洗淨的野菜也丟到開始鼓發氣泡的鍋內,後者則往鍋裡添了一些粗鹽。
這是茅山巫一行人即將啟程,去解決那件引致茅山巫道統近乎絕滅的禍事的清晨。
與蘇午先前與茅山三友共同渡過的每一個清晨,都沒有太大差別。
只是今晨的眾位師長格外沉默一些。
眾人沉默著吃過了菜粥,沉默著刷洗了碗快,沉默著離開了當前這座荒棄的房屋。
玄清又一次放走了那匹跟著一行人長途跋涉至此的大黑馬,
茅山巫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
愈是接近上中下三茅之地,沿途村落、鄉鎮之間所見的死屍便愈多。
有些死屍從外面上看沒有任何傷口;
有些死屍則像是被人用極其鋒利的刀劍、以極其迅捷的速度一瞬間斬切掉了腦袋。
不論是何種屍體,
在當下這個時節,都散發出了澹澹的屍臭。
當成千上萬具屍體到處倒在房屋建築裡、街道上、林野間的時候,每一具屍體散發出的澹澹屍臭積蓄起來,就變成了沖天的臭味。
同類屍體腐敗帶來的臭味,會成為許多人一生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