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僵在堂屋外面的柳家人們,一時間也顧不得她,趕緊往外逃跑!
先前那般所有人都簇擁在自己周圍的景象尤在眼前,如今卻已是樹倒猢猻散,駝背老嫗心中暗生淒涼,喃喃低語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身邊連個偎著的人都沒有……”
此時,堂屋中的腐臭味消散了許多。
她抬眼看著未留下多少痕跡的幾塊木板,隨後轉臉看向了柳飛煙。她眼神裡的怨毒,叫柳飛煙見之,頓時不寒而慄!
“都是你啊!都是你啊!”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指著柳飛煙,嘴裡不斷重複著一句話,想要責罵柳飛煙甚麼,卻終究不敢在這間鬧過鬼的靈堂裡同對方說狠話,只能一邊重複著話語,一邊不停地往靈堂外退去——
終於踏出靈堂門檻,與門外湊近過來的柳家大伯、三叔等人彙集於一處時,駝背老嫗的膽氣陡地壯大了幾分:“你這個害人精!
你必定不得好死!
下了陰間也得捱千刀萬剮——”
柳飛煙看著柳家親戚們四散逃跑而去,又目送著奶奶離開了堂屋,她心中鬆了一口氣,本以為事情至次已經徹底瞭解,這些惡毒宗親們,終究還是會怕鬼的。
但卻未想到,先前還在鬼神面前作出承諾的奶奶,今下只是踏出了門檻,就陡然間轉換了態度,對她連聲咒罵起來!
她臉色蒼白,腦海裡一個個念頭在奶奶、大伯、三叔他們或怨恨、或陰沉、或冰冷的目光中,不斷迸發了出來!
她忽然明白過來:“奶奶是怕鬼的,因為害怕鬼把她帶走,所以在鬼面前對自己許下了承諾——這些人也一樣。
但現在在他們看來,鬼已經消失了,連寄託鬼魂的屍體都徹底腐爛了,只留下一些痕跡。
她們沒了怕的東西,所以又敢咒罵自己。
如今她們心裡的怕還沒有徹底散去,所以她們還只是咒罵自己,沒有其他動作。
但隨著時間推移,她們再未撞鬼的話,她們心裡的‘怕’總會消失乾淨的,那個時候,她們會將今日之事再重複一遍……
可到那個時候,自己身後就不一定有李家小哥幫忙請來鬼神了……”
轉眼之間,柳飛煙明白了一切。
她目光掃過幾個往門樓過道處走去的柳家主支宗親的身影,忽然喚聲道:“奶奶,奶奶!”
那被長子、三子等人攙扶著的駝背老嫗,聞聲回望向她,渾濁老眼裡驟地湧起濃重的怨毒,板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並不作聲。
“奶奶,你還想要我家這屋子嗎?
你想要它,我就給你!”柳飛煙眼神真摯,輕聲說道,“只要奶奶以後不再怨我恨我,不再為難我,我家的屋子,我就給你了!”
駝背老嫗怎麼都沒有想到,原本飛掉的煮熟鴨子,今時又飛回了自己碗裡。
她那張枯黃的面孔上泛起些許紅潤,又遲疑、又驚喜地道:“你、你真要把這屋子給我?這屋子裡可藏著你爹孃留下的錢糧吶!”
柳飛煙卻不答奶奶的話,而是看向了大伯:“大伯,我家十三畝良田、八畝下面,還有那幾分的墾荒地,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拿到手啊?
你家養了一頭牛,正是能出力的時候——有這二十幾畝田在,正好能不浪費畜力!
我一個弱女子,一個人也耕不了這些田,種不下這些地,不妨都給你吧,大伯,怎麼樣?”
大伯眼中精光閃爍,咧嘴笑道:“你有這份心那是真真好啊,小時候你就是個孝順的娃娃,你記得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這些田給了大爹,大爹也不白種你的,每年給你分一百斤的穀子!”
柳飛煙轉而看向了三叔:“三叔,我長到這個年紀,也該婚配啦,你可是給我挑好了人家?
是你身邊那位王官人嗎?
三叔給我挑的人家,一定是品行高尚,家有餘慶的好人家吧?
那我便順了三叔的意,嫁給這位王官人,三叔啊三叔,你覺得如何?
王官人,你看看我,長得模樣可合你的意?”
柳家三叔板著臉,微微皺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自古應有之理,你父親活著的時候,我和他關係最親最近,他死了,我作為你的長輩,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也是應有之義。不過方才鬧那一出,王官人……”
他嘴裡提及了王官人,轉臉去看向身旁滿臉麻子的王官人。
卻見王官人滿面駭恐,但腦袋卻不停地朝前點著——其臉色扭曲,一邊點著頭,一邊磕磕巴巴地道:“算、算、算、算了——我、我家不、不是甚麼好、好人家!
我管著幾、幾個窯姐兒,你、你跟著我,沒好處,沒好處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