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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說是開他的玩笑被他一一預設了。”

“……你們說什麼了?”

“還不就是那些,‘以後在汪經理面前替我們多美言兩句啊’‘汪經理眼光很不錯哦’。後來聽和他同在企劃部的人說,那男生剛進公司時就一直暗戀汪嵐來著……誒……”她完全沒有體察我已經加速下墜的臉色,“這麼看來,是也不用急,原先都以為汪經理這輩子就這樣了,還挺同情她,誰能想到,絕地大翻身啊。”

我嚥著一塊巨大的飯團,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再停留幾秒,也許會大腦缺氧倒下吧。

我真想就地栽倒,再也不要爬起來好了。

四周的話音還沒有退去那些紅色的溫度,忽然之間它們得以再度地複蘇,我倒完一杯熱水回來,見女同事們不分國籍站成兩排,連那些一直散發著咖哩味的印度姑娘,都悄悄地為馬賽讓出一條路來,像紅海為摩西分成兩半。

他和相識的人打著招呼:“下半年度的報表,那邊讓我來拿一下ppt。”

“哦?哦!行,你等一下。”當然沒有放過調侃的機會,“這事直接網上傳一下就行了啊。特地跑一趟——啊,好不巧,汪經理不在誒。”

“我們那兒的網路今天維修,所以沒有辦法。”他不置可否。眼神完全沒有發現半躲在門後的我。

還是明明發現了呢?

我一腳站在門檻外,一腳困惑著該不該移出,直到看見一旁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穿著一條正紅色的連衣裙,都這副烈士狀的打扮了,除非馬賽是個色盲,不然不可能沒有發現我。

那就是故意的。

哪怕我已經踏出門去,迎著他走兩步,始終把頭埋在一旁電腦螢幕前的馬賽,絲毫沒有施捨來半點注視的意圖。

我好像是踩著自己的自尊,然後一點點把自己逼到盡頭。

這就是報複吧,是不甘心的回饋吧。我理解,我很明白。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傳聞中的幸福,變成我要從別人手裡討過來。從父母的認可裡討過來,從上司的贊許裡討過來,從路人的回頭裡討過來,從新開的商場裡討過來,從墮落的朋友和孤傲的知己手裡討過來。

從一個男性手裡討過來。

可每次到手的,那幾顆粉末般的東西,連一個呼氣都經受不住地微薄。

“怎麼了?”汪嵐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沒,最近油膩的吃太多,總是反胃。”我從咖啡廳的桌子前斜下身體,撐著右手扶住額頭。

“吃了那麼多,倒是也沒見你發幾顆青春痘。”

“因為不再青春了嘛。”我百無聊賴地攪著杯底,“對啦,王八蛋那邊的活,你還接著和他一起擔當?”

“目前沒有其他人有時間來接手。其實我挺淡定的,反正現在不在一個城市,具體的工作又有別人來負責,挺好,有我看著點,也許還能及時發現他又在哪裡使詐。”

“你好厲害——我真心的。”

“都活到這個地步了,能不厲害麼,我家裡現在用來打草稿的廢紙還是之前那堆買來沒有用的結婚請柬呢。”

我想汪嵐的獨居生活搞不好比我的還要誇張。我指的不是垃圾的過期程度,或者碗筷的堆積程度,或者動輒在電腦前罵罵咧咧和人吵架的三八程度,她的房間幹淨得像在存心迫害自己,平日裡的休閑生活也讓人無從想象,而她的女人味也是在堪稱嚴肅的條件下被逐條逐條訓練出來的。牙刷總是擺成朝著一個方位,遙控器按身高站隊,哪怕是放得即將泛黃的請柬,也仍舊是用絲帶紮好放在抽屜裡的。她有條不紊地控制自己,喜也喜得節制,怒也怒得合理。因此,一次眩暈中的突破性行徑,對她來說沒準具有彌足珍貴的價值。

“同事們在傳。”我總算是開了這個口。

“傳?”

“在廈門的時候,你和王八蛋之間——”

“這什麼速度呀,20寬頻的網速也比不上這種下載速度吧?”

“好像連馬賽的事他們也有聽聞。”

“沒辦法,又不是在只有我們三個的密室裡,周圍眼睛來來去去的。”她非常坦然。

我是到了此時才瞭解了她是如何把馬賽拉成己方的一個救兵。我腦海裡閃動他挽著汪嵐的手。很快,我的肩膀垂落了下來,成了一條破舊帳篷在強風中剩下的弧線:“好不像你哦。”

“我也這麼覺得。”汪嵐對上我的眼睛時,被我率先避讓開了。

“但也挺好。”

“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