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確切說是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從前的事了, 自從父母去世, 不, 從他離開家去上大學,或許還要再早一些, 從他學會遺忘,就很少去想那些事了。
人的記憶力真的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想永永遠遠記住可以, 想慢慢淡忘也可以, 至少對宋白來說做得到。
剝去不愉快的, 只留下讓他覺得愉快的,彷彿是他與生俱來的本領。
他抹了把額頭的汗, 起身去洗了把臉, 看著鏡子裡臉色泛白的自己, 頓時沒了睡意。
藉著臺燈看了眼床頭的表, 淩晨一點零三分。
想了想,打算下樓喝點水, 等到了廚房拉開冰箱, 手一頓, 轉向了啤酒。
卡拉一聲響, 啤酒罐拉開, 咕咚咕咚一口氣兩瓶灌下去,宋白心裡的焦躁慢慢被冰涼的液體撫平。
又開了一罐,他沒有喝, 拿在手裡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冰涼,彷彿能給他一個寄託。
落地窗外淩晨的江寄園分外安靜,遠遠看到遠處別墅的燈光,淩晨一點,對許多人來說夜晚才剛剛開始。
路燈下影影綽綽可見柳樹隨風輕輕搖擺的輪廓。
萬籟俱寂,能聽到客廳裡時鐘指標擺動的聲音。
宋白一個人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夜色,忽然有種出去走一走的沖動,何安被控制住,頭頂上的安全警報暫時解除,他不再猶豫,拉開後門就走了出去。
他拎著啤酒,認準一條路往前走,走走停停漫無目的,他平時並不喝酒,兩瓶啤酒一口氣灌下去,被風一吹,人慢慢變得遲鈍起來,然而又沒有完全喝醉,大腦彷彿被分割成兩份,一半很冷靜,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半混混沌沌,什麼都不知道。
他舉起啤酒瓶看了看,難怪有人沉迷喝酒,喝醉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也不會想了。
等手裡的第三瓶酒過半,理智的那半慢慢被侵吞。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打道回府的時候,忽然目光一頓,錯愕出聲:“傅哥?”
只見遠處路燈下走來一道身影,不是傅崝是誰。
他穿著一件質地輕薄的黑色長外套,有些複古的款式,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在夜色中閑庭信步,黑暗遮掩了他的表情,看不真切,聽到聲音腳步頓了下,語氣訝然:“宋白?”
酒精作祟,宋白大腦有點混亂,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沒能像往常一樣很快冷靜下來,直白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傅崝遁著聲音走過來:“我外公外婆住在這裡,我之前說過的,要搬回家住,你忘了?沒想到你也住在這。”
“啊,哦。”宋白愣愣,遲鈍的大腦緩慢運轉,傅崝確實說過,他要搬家回去跟外公外婆住,沒想到居然是在江寄園。
“原來你真的是有錢人。”他傻乎乎將心聲說了出來。
有眼睛的都看出來傅崝出身不簡單,果然是這樣,能在江寄園買得起別墅的,非富即貴。
“你的腳好了?”他看向傅崝的右腳,他剛剛走過來的姿態,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
“嗯。”傅崝不甚在意應了一聲,等走過來靠近了些,做了個輕嗅的動作,“你喝酒了?”
“是啊。”宋白誠實回答,還把手裡的酒往他面前遞了遞,“你要喝嗎?”說完不等回答又收了回來,“不行,你不能喝。”
傅崝問:“為什麼我不能喝?”
“喝酒不好。”宋白道,“會對你身體不好。”
他想說眼睛不好,但還殘存的那點理智讓他改了口。
傅崝似乎覺得很有趣,道:“你又怎麼知道我身體不好?”
宋白一時失語,支吾兩聲,藉著酒勁執拗道:“反正就是不好,我說不好就不好!”
被強行身體不好的傅崝低笑出聲,在寂靜的深夜裡格外清晰。
宋白瞪他,瞪了幾下才想起他看不見,就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傅崝停下來,道:“抱歉,我不是笑你,我是覺得你……”他似乎在斟酌用詞,“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低啞的嗓音含著笑意說出來,宋白大腦飄乎乎,脫口道:“你也很有意思。”
“不。”傅崝卻否認了,“其實我很無趣,等你瞭解過我就會知道。”
“才不是!”宋白反駁,“你會記住每個跟你打招呼的人,會記得給我買蛋糕,你還很堅強,如果是別人遭受了你身上發生的事,不會像你這麼樂觀,還能放下身份去當按摩技師,所以你很有趣。”
他一條條數著傅崝的優點,這些話如果在他完全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