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回事,裴安懿將心中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王家仗著有兵權,這幾年也太猖狂了些,是該敲敲了。”
“你幫新帝,就為了敲打王家?”李飛遠試探道。
不出她所料,自己這個舅舅還是介懷她姓裴,怕她倒戈幫了裴家人。
裴安懿飲下熱茶,壓下心中湧起的惡心,如今她羽翼未豐,還不是將話說開撕破臉皮的時候,於是耐著性子虛以為蛇道:“當然,我雖姓裴,但長公主府上內院裡的家僕哪一個不是舅舅指派到我府上的。我早就是李家人了。”
李飛遠闔眼,長公主府上上下下全都是他的人手,若是他不許,他這個外甥女就算貴為長公主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是他多慮了。
他抬眼緩和道:“前些日子見到你母後了,你母後常常唸叨你。”
“你這丫頭,小時候還經常跑到你母後宮裡去玩,怎麼出宮建了別府便同我們一點都不親了呢。”
裴安懿聞言心裡又是一陣惡心翻湧,面上卻一點都不顯,“阿懿知道了。”
語氣無波無瀾。
宮裡的那個女人會想她?裴安懿懶得拆穿面前這個男人信口胡謅之言。
見她這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樣子,李飛遠嘆了口氣,這丫頭小時候黏人得很,也不知道為何小小年紀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一副無悲無喜的冷淡模樣。看著裴安懿這副樣子,他肚子裡想同她以親情緩和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說了些“保重身體”之類的場面話,便走了。
李相走後,裴安懿一個人枯坐了許久,靜靜望著外面的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阿花見這位長公主端坐在木椅上,日光緩緩移動,她的影子也隨著天光越來越長,她依舊坐得端正,獨自一人品著熱茗,不語。
天香樓小間內,一年輕人將溫好的酒倒在精美的容器中,遞給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
雪天飲熱酒,好不快活。
“王大人,”裴榮辰將酒盞往前遞了遞,“天香樓新到的長安醉。”
王嶽磊望著面前的酒盞,並不搭話。
今日早朝時裴榮辰才下了自己的面子,如今晚上便將他約在了天香樓,他覺得這個年輕人無非是想要求他賣給自己一個面子,將王司馬的事情就這麼翻篇翻過去。
為他人做嫁衣……將他王嶽磊想成什麼了。
見面前的人不欲搭理他,裴榮辰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悅,轉了轉手中的扳指,繼續道:“想當年,王家前輩徵戰沙場,也算得上是滿門忠烈,如今……天子所做,實在不妥。”
王嶽磊還是不語,卻喝了一口酒盞裡的酒,是好酒。
見面前的人有所動容,裴榮辰繼續道:“天子雖是本王父皇,但本王亦是讀過聖賢書,明白鳥盡弓藏實為不齒的道理。”
王嶽磊忍不住發出三聲大笑,“鳥盡弓藏?”
“殿下,不管誰做皇帝,王家都是王家。”
實在是太過 於年輕了,王嶽磊端詳著眼前的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想著拉攏王家讓王家成為其助力……打壓又如何,不管誰做皇帝,王家依舊是王家。
他憑什麼和這個不受寵的年輕皇子合作,新帝尚且年輕,下一位皇子出自王家也未可知……
見王嶽磊如此反應,裴榮辰似乎並不意外,依舊從容,“既如此,晚輩也就不強求了,只是王大人酷愛飲酒,這天香樓的長安醉千金難求,就當晚輩請王大人喝了。”
三日後,裴安懿在長公主府上得到了訊息,早朝之上,當著眾臣的面,裴榮辰推舉崔副手為司馬。
這件事能力排眾議辦下來,一方面得益於裴榮辰將崔副手最近幾年的功績統計得很紮實,據說用一卷足足三尺長的功績簿堵住了群臣之口,二來這裡面自然也有裴安懿的手筆。
星星之火未嘗不可燎原,寒門雖無大官,但也有功績優異者走到了朝中的小官之位,裴安懿放出訊息,寒門聯名上書,據說今日早朝大殿之外烏泱烏泱地跪了幾百位寒門出來的官員。
這才叫世家一道退了一步。
望著大殿外烏泱烏泱跪著的一群人,裴榮辰藉故提議道,叫新上任的崔司馬遊街一圈,以彰新帝按功晉升的大義。
裴懷遠本就想借故彰顯自己扶持寒門之心,這項提議算是說到了裴懷遠的心坎坎上,他大筆一揮,當場下了旨。
裴安懿望著密報上的內容左眼皮跳了跳,遊街雖能撫慰天下寒門之士但卻並不妥當,畢竟遲則生變,還是要盡快走馬上任將事情板上釘釘比較好,況且以她上輩子對裴榮辰的瞭解,裴榮辰不像是會這麼好心的人。
密報從宮裡送出來本就是延後的訊息,等裴安懿得到訊息之時,崔司馬已經從玄武門出發去騎馬遊街了,此刻就算是想阻止,她也有心無力。
左眼皮跳得厲害,她總覺的這遊街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