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一片。
“太醫院的院首說,這方子有是有,只不過……只不過上一次鬧瘟疫還是三十多年前,就是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的方子管不管用。”許言鍛答道。
“什麼?”楚扶志朗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桃源縣這次的瘟疫鬧瞭如此久,數十日之前鬧瘟疫的摺子便到了長安,太醫院整整數百人,總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研究過這次的瘟疫?”
“受著萬民的供養,竟然——”楚扶志氣得雙手發抖。
“太醫院這次來了多少人?”裴安懿問道。
“一百零四位。”
“很好。”裴安懿冷聲開口,“傳孤的令,孤給他們五日時間來研究應對之法,五日之後,若沒研究出個東西來,那就每日選十個人出來去和染疫之人同住,吃染疫之人吃過的食物,和她們喝過的水,直到研究出來解瘟疫的法子為止。”
“板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殺伐果決,一錘定音。
楚扶志愣了兩息,半天躬身道:“喏。”
……
瘟疫橫行數十日,桃源縣早就有了人心惶惶分崩離析之勢頭,所幸楚扶志聲望甚高,這才將鬧事之人壓了下來。
但是人不是鐵打的,楚扶志在第四日的晌午忽然起了高熱。
她燒得迷迷糊糊,殘存的理智叫她下令不許去請大夫,青天白日裡要是大夫來了一趟,難保不會有風言風語傳出去。
搖搖欲墜的桃源縣,經受不起一絲壞訊息,她不能倒下。
高燒一直捱到了夜裡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縣令府裡才有女使出去請大夫。
饒是這樣,也沒防住風言風語的訊息傳出去。
楚扶志病倒了的訊息不脛而走。
桃源縣亂了。
好在裴安懿早在晌午便得到了訊息,幾乎是立刻預見了桃源縣今日之亂,立即下令加派了看守城門的人手。
要說不是有人蓄意組織的裴安懿是不信的,衣衫襤褸尚有一絲氣力的老者齊聚城門口哭嚎,而年輕的人則留在縣中挨家挨戶的遊說,他們像泥鰍一樣東奔西竄,叫禁衛軍很難捉到。
如此下去,桃源縣徹底亂起來也只會是時間問題。
擒賊先擒王,如今當務之急是抓住煽風點火的賊首。可偏偏這個時候,裴安懿的裝病成了真病。
腦子迷迷糊糊像是一團亂麻,生疼生疼的,裴安懿下意識的輕哼了一聲,立即便有一雙溫熱柔軟的手為她小心的揉著腦袋。
那雙手指尖有著薄薄的繭子,但按起頭來動作徐徐而有力,十分舒爽,上一次生上如此大病還是在兒時,裴安懿的記憶也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兒時。覺得這樣舒服的照料著她不是她阿孃還能是誰,又偶爾回過神來她阿孃嬌生慣養的手上怎麼會有繭子,總之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是回到了孩童時期,裴安懿痛起來也哼哼兩聲,不痛的時候也哼哼兩聲,沒事就哼哼兩聲。而每次只要她一哼哼,便會有一雙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按著她的頭。
王阿花聽著外面的吵鬧之聲,一面給身下的人喂著藥,一面皺了皺眉頭。
楚扶志和裴安懿雙雙病倒之後,桃源縣的官僚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治瘟疫的方子遲遲不來,人死了一個又一個。
一夜之間,“人血能治瘟疫”的訊息不脛而走,極度的恐懼催生了極度的暴力,挑起事端的是幾個年輕人,不知為何發生了口角,起初只是在街頭罵罵咧咧,引得眾人駐足觀看,後又不知因何動手,動起手來竟見了血,場面一片混亂。最後這場混亂席捲了桃源縣足足半數人口。各人之間,揮舞著鋤頭鐵鍬等農具,一旦見了血便貪婪的如獲至寶一般舔了上去,一滴都不肯浪費。地上的、農具上的、活人死人身上的……
最後還是許言鍛親自帶著禁衛軍前來,這件事情才收了尾。
王阿花聽到訊息搖了搖頭,道:“你這樣說壓不住的。”
“可我已然三令五申,叫來了全長安最好的太醫出來向大家解釋。”
王阿花聞言道:“但架不住有個詞叫做“萬一,都快死了,人們總會想著,萬一有效呢,萬一人血真的有效呢。”
“病急都會亂投醫,更何況人都快死了。”
“那……”許言鍛垂頭思索,“那我將鬧事之人全都抓起來?”
“你抓不完。”
“那該如何是好?難不成我要眼睜睜地看著百姓人吃人?”
“我們……”王阿花略微思索,笑道,“我們也可以騙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