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二十七年。
彼時先帝還在位,蔣家眾將凱旋而歸,先帝開顏,特宴蔣家眾人,蔣老太妃也出席了。
此事先帝辦得頗有排場,長安百姓幾乎人盡皆知,一時間,惜才的美名傳遍長安。
聖恩難卻,蔣家阿母剛從戰場回來,一身甲冑也來不及換下,便急匆匆的趕來了宮裡。
馬蹄疾飛,塵土飛揚。
蔣家阿母一身戎裝,甲冑上的血汙還來不及擦去,急匆匆趕來,推開大殿的門,看見的卻是彼時尚且年幼的競舟被先帝抱在懷裡,笑呵呵地對著底下的蔣家阿母道:“蔣卿,快快入座,可叫朕好等。”
彼時裴安懿將將七八歲,尚且還是國母的李太後不大愛抱她,她坐在單獨的案前由著嬤嬤伺候著,尚且什麼都不懂,只記得似乎那底下的女人眼中閃過什麼異樣的神色。
那樣的神色一閃而過,接著便是響響地一聲,“喏。”
偌大又空蕩的大殿裡隱隱傳來迴音,座首的男人雖然說著“快快平身”,卻坐在上首一動不動,眼中盡是冷冽。
那戰功赫赫的蔣家阿母裴安懿便只見了這麼一面,後來再有蔣家阿母的訊息,便是蔣家盡數戰死的悲音。
那時的裴安懿還看不明白,現在想來,那場宴會便是赤果果的敲山震虎。將幼女召入宮中——挾持人質,借機敲打一番。
先帝的猜忌之心藏都不藏了,也不怕寒了將士之心。
見到競舟,便知道先帝猜忌,不曉得那個時候,剛從戰場回來的蔣家阿母是什麼樣的心情。
“你現在還在自稱競舟?”裴安懿思及舊事,不免心中生出來那麼一點感慨。
蔣見夏一滯,挑了挑眉,笑道:“已經很久沒人喚我競舟了,殿下願意喚我也是願意的。”
蔣家盡數戰死,新帝將蔣家之女接到宮中來,賜名“見夏”。
裴安懿闔目,一如既往冷淡道:“不管是見夏還是競舟,論起禮數來,孤當叫你一聲‘信王妃’。”
“孤不知道你是如何搭上信王這條線的,但你若同他交易,無異於是與虎謀皮。”裴安懿神色淡淡,看著面前如花般的姑娘,話中忍不住提醒了兩句。
蔣見夏似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訝然,隨即嬉笑道:“外人看裴姐姐冷心冷情,未料到裴姐姐竟是這樣心善的人。”
這看起來是一座冰山,沒想到底下卻長了一副觀音骨。
心善……裴安懿垂眸,小花兒也曾說過她心善。
算算日子,一月之約也快到了。
似乎是看出了裴安懿的憂思,蔣見夏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裴姐姐可是在想那個去了東邊的姑娘?”
裴安懿鳳眸微眯,偏過頭來,看著面前的女子。
“裴姐姐莫要這樣看著我,競舟是友非敵。”蔣見夏聲音往下又壓了三分,壓得更低了,“私鹽這件事情,一個張家翻不起這般大的波浪,信王也多有手筆。”
“你是如何——”
“這裴姐姐就不用管了,我同信王是盟友而非夫妻,自有一番交易,”蔣見夏笑眼盈盈,“競舟只是來提醒一下殿下,小心莫要被釜底抽薪。”
裴安懿起身便欲走,誰知面前的女子忽然上前,將她手中的酒壺給拿了過去。
“裴姐姐,你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蔣見夏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喝酒傷身,我看殿下以後還是少喝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