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身閃入廊柱陰影,府兵校尉腰間佩牌映出”裴”字紋樣。王阿花舔了舔後槽牙,長公主府的府兵……她隱隱有一種預感,或許就在今日。
玄武門城磚沁出的血腥氣比預料中更濃。戍衛軍陣列前,信王的鎏金鎧甲被火把照得流光溢彩。
夜色如墨,玄武門前的石階浸在冷月餘暉中玄武門石階上霜霧未散,宮燈在夜風中搖晃如豆。王阿花蜷在簷角飛獸脊背的陰影裡,鐵甲寒意滲進骨髓。遠處傳來鐵靴踏地聲,信王府的玄甲兵列陣如林,長槍矛尖在火把映照下泛著冷芒。
城牆之下兩撥人正面相對,正是長公主的一隊府兵,抵在玄武門前,沈蝶從眾人中走出,寸步不讓。
“殿下可知擅闖宮禁之罪?”腰間銀魚符隨話音錚然輕響。沈蝶攥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身後府兵甲冑碰撞聲此起彼伏。
“父皇病重已閉朝多日,今夜衣帶詔秘傳於本王。”
皇帝病了?什麼時候病的?怎麼沒有一點訊息傳出來?王阿花蜷在簷角暗影裡,指尖扣住瓦片縫隙
“既是如此,信王可有衣帶詔?”
“衣帶詔此等重物,請諒本王不能示人。”
“那就恕在下不能給殿下過這個城門。”
信王麾下鐵騎已逼近門廊,馬蹄碾碎雪碴的聲響令人齒寒。沈蝶所領的府兵列成鋒陣,長槍纓穗在風中絞成血色的結。王阿花嗅到空氣中浮動的鐵腥味,喉頭不自覺地滾動。
兩對人馬對峙,正是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寒光凜凜的銀箭從城樓上射出,劃破夜幕。
城樓上的女子穿著淺緋色官服從城樓之上走出,火光盈盈,映在她的臉上。
大晟向來是文官調兵武官練兵,玄武門今夜值守的官王阿花隱隱有些印象,之前去接裴安懿的時候,在宮門口遙遙見過一面,似乎是……叫做任遊,看著文文靜靜的一個女孩。
望著甲冑寒光凜凜,王阿花捏了一把汗,心中嘀咕,到底是一個舞文弄墨的文官,沒見過血,能鎮得住這樣的場面嗎?
“信王殿下,要是再往前一步,就按照謀逆罪處。”
“父皇病篤,衣帶詔昨夜密傳本王。信王語調沉沉,盔纓上的赤玉墜子隨他抬手而晃,映得周遭人臉忽青忽白,“任大人若阻忠臣勤王,莫非與亂黨同謀?”
“若真為君側之清,便請殿下退至三裡亭侯旨——屆時若見詔書,玄武門自當洞開。”
火光風聲呼呼,女子的聲音擲地有聲。
“信王殿下執意踏過這道檻,便是將自身置於謀逆之刃下。”她嗓音清冽如淬冰,掌心卻暗自攥緊了城牆斑駁的磚隙
王阿花窺見信王眸中那簇陰火倏然暗了暗。
本應是千鈞一發之際,王阿花匿在房簷上忽然覺得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她不知道李皇後懷孕的具體月份,但信王如今想要入宮,怕是李皇後那邊是要生了,如此才連名正言順都顧不及了,急著入宮逼新帝退位。若是今夜裡拿到退位詔書,那麼不管李皇後那邊誕下的是男嬰還是女嬰,都不重要了。
如果說裴安懿想要逼反信王,這一步已經成功了。
但……王阿花探出頭去,仔細掃視了一圈。
長公主府上養著的府兵應當是盡數出動,府裡怕是隻留下了自保的死士守著。
不對,那她家殿下呢!
王阿花心頭一緊,藉著火光盡數掃視了過去,她家殿下確實不在這裡!
那在何處?
王阿花的左眼抽了抽,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忽的火光撕開夜幕,火藥爆炸的的方向正是皇後郊外的行宮。
王阿花手心生出絲絲薄汗,心中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只怕她家殿下兵行險招,不光是要逼著信王反,還想借力東風,一步到位。
瘋了。王阿花心中低於了一句,接著周身運氣,像只小燕一樣飛身向行宮中走去。只願還來得及。
城樓下依然僵持如死局,唯有更漏聲自宮牆深處傳來,滴答,滴答,似在數著誰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