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應聲翻窗而入,腰間別著柄玄鐵短刀。
“火油潑在西邊角樓裡,侍衛都被引去救火了。”
火是王阿花放的,一路上看到信王源源不斷趕來的府兵,王阿花心中就料到李皇後應當是要生了。
外頭新帝的親衛和信王的府兵打得不可開交,劍拔弩張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屋簷上貍貓般掠過的身影。
行宮彎彎曲曲,王阿花在各屋頂上疾走。她一次也沒有踏足過內宮,要一間一間的找人實在是浪費時間。沒有片刻猶豫,王阿花咬開身上的磷粉囊,琥珀色的粉末順著琉璃瓦的縫隙簌簌落入殿內。
工匠為了彰顯天家氣派,連角房都用的是極好的紅楠木做的房梁。
“對不住咯。”王阿花在心底暗道一聲,確定底下沒人後,她摸出火摺子輕吹。
火星墜入磷粉的一瞬間,整座角房轟然升起藍色焰柱,大火彌漫,漫天煙塵叫人睜不開眼睛。
這火起得蹊蹺,但宮人們有的高呼走水,奮力施救,有的四散逃命,惶惶不安。
王阿花趁亂混入奔逃的宮人之間,不費什麼力氣,便找到了李皇後的寢宮。
形勢不等人,裴安懿轉身欲走時,忽聽得李皇後微弱的聲音:“名字......”
裴安懿腳步微頓,望著窗外沖天火光,只見得身後染血的指尖突然攥住襁褓一角,指節因用力泛起青白。火光明滅間,裴安懿看清她眼角蜿蜒的水痕。
”讓我再...”皇後破碎的尾音湮滅在嬰兒驟然響起的啼哭裡,她慌忙用掌心捂住孩子口鼻,卻對上了女兒琉璃般清透的眸子,喉間溢位一聲困獸般的嗚咽。
窗外漫天火光,李皇後嘴唇微動,在裴安懿的手心畫了畫。
是炘舒兩個字。
裴安懿頷首,輕聲道:“炘舒,是個好名字。”
王阿花有些焦灼地叩了叩窗,留給這對剛見面的母女做道別的時間,不多了。
錦被下突然伸出一截藕臂,嬰兒無意識地攥住皇後散落的青絲。裴安懿閉了閉眼,用藏在玉鐲子裡的軟刃割斷那縷糾纏的發絲。發梢被小嬰兒緊緊攥在了手裡塞進襁褓時,她望見皇後帶著笑意的眸子——眸中的光亮點點,像是在太液池畔放走的河燈,明明滅滅便要沉入永夜。
王阿花給裴安懿罩上嚴實的面紗,一手將嬰孩二人穿行在濃煙彌漫的迴廊間,王阿花在前頭引路,不時用短刀挑開燃燒的帷幔。行至觀音 閣前,忽聞身後傳來厲喝:”攔住她們!”
濃煙中突然刺出三柄鈎鐮槍,王阿花旋身將裴安懿推至廊柱後。玄鐵短刀與槍頭相撞迸出火星,她藉著反震力道躍上橫梁,卻見八個玄甲影衛正從廡殿頂包抄而來。短刀劈斷懸鈴金線,十二隻鎏金鈴鐺暴雨般砸向追兵。
王阿花突然解下腰間革囊,將滿袋馬廄順來的草料撒向身後。幹苜蓿混著磷粉遇見火星,霎時在狹窄煙道內爆出火牆。追兵的慘叫中,她扯著裴安懿躍出排煙口,卻正對上前方拐角處的弓弩手。
”小心袖箭!”王阿花魚躍而起,玄鐵刀劈開箭矢的瞬間,自己的左肩被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
裴安懿反手拔下金步搖擲向追兵,趁對方閃避時推開暗門。密道陰濕的寒氣撲面而來,她最後回望一眼火海中的行宮。
”快走!”王阿花推著她鑽進密道,玄鐵刀在石壁上擦出火星,”信王的人要封山了。”
暗河潺潺水聲裡,嬰兒突然發出微弱的啼哭。裴安懿將襁褓又裹緊些,冰蠶絲鬥篷掠過青苔斑駁的石階,在黑暗中泛起月華般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