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朗放下手中那條處理到一半的鱸魚,轉身說道:
“不用了,我這手藝您還不放心啊?”
丁麗芹聞言呵呵一笑,心裡卻在嘆氣。
她這外孫,太苦了。打小就沒了娘不說,偏偏又攤上個寡情的爸爸,除了給錢,其他的一概不關心不過問。這孩子寄居在她那貪得無厭的二女兒家時,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捱打挨罵不說,還要包攬家務。
在十來歲便學會了做飯,童朗這手藝,又怎麼會不好呢?
但丁麗芹心裡這些話,卻沒辦法和同孫兒說起。
畢竟大過年的,誰都想聽點高興的,誰都想開開心心,熱熱鬧鬧的啊。
童朗看著外婆顫巍巍往回走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洗淨了手,將她扶到了沙發旁邊坐下。
“您邊看電視邊等吧,我這邊很快的。”
說著,他將頻道調到中央臺。這會兒,裡面雷打不動地播著《一年又一年》。
主持人正在採訪一個來自湖南的大家庭。
畫面裡,小小的客廳的大圓桌旁坐了快二十來個人,雖然擠得連抬手夾菜都困難,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屋子掩不住的幸福感,被火鍋蒸騰的熱氣帶得到處都是。
童朗看了看自己身處的這個諾大的客廳,果然是空蕩蕩的,連說話都帶著回聲,完全沒有一絲過年的喜慶氣氛。
也難怪外婆會坐不住了。
那自己就再多做一個湯吧?熱熱乎乎的,外婆吃了興許能高興點。
童朗想著,又再次走進了廚房。
十一點出頭,將丁麗芹送回屋睡覺後,童朗來到了陽臺上。
不遠處已經有人家在放禮花了;樓下則偶爾有小孩興奮的叫鬧,夾著爆竹聲一起傳來。
他想起了小時候。
那年寒假,因為姨媽住院,童朗被姨夫送到了南江,難得地在美蘭苑過了一次春節。
除夕那天夜裡,方辰拉著他在樓下玩起了煙花。
路燈昏暗,童朗幾乎是什麼都看不見。方辰手上盛放著的那簇花火,就是他那時唯一的光亮。
兩個小夥伴玩著玩著,很快就將一大袋煙花玩了個幹淨。
方辰看上去斯文秀氣,卻偏是個膽子大性子野的。玩到最後,因為離煙火太近,又太過興奮,新棉襖上被她自己燒出七八個洞來。
“完了!我媽看到了,非打死我不可!”
她一邊假模假樣地用手擦著淚,一邊從指縫裡偷瞄著童朗。
“你別哭,我、我來想辦法。”那時的童朗最見不得方辰的眼淚,“要不然你就和邢阿姨說,是我把煙花弄到你身上好了!”
“肉肉,你真好!”
方辰拉起男孩的手,表情有些得逞之後的狡黠,又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這陳年往事,童朗不自覺就輕笑出聲。
小時候的她就是這樣,有很多小聰明和小心思,卻還是簡單得讓自己一眼就能看穿。
因為小姑娘從來不在他面前隱藏。
童朗也一樣。
方辰現在在幹什麼呢?那邊有煙花嗎?她會不會曬得黑黑的回來?不會游泳的她,在水裡會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