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突然想笑。
他想著誰會不害怕呢?換個正常人連續做上兩三年的噩夢早就瘋了吧。更何況這噩夢買一送一強買強賣,不僅在睡覺時折磨你的神經,還在你清醒的時候折騰你的意志。
這哪是什麼噩夢,這簡直就是毒品。
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移開視線,在通訊錄中翻找了兩下,開啟了一個聯絡介面。
“我建議你有空還是去看看,”醫生將光屏上的明信片放大,指著聯絡人那張高畫質證件照,“你看,我師兄怎麼看都是新紀元傑出青年,品學兼優五官端正,你過去跟他聊上一個小時也不虧不是?”
印桐笑了:“我是看病,又不是相親,你師兄長得再好看也是科學院下屬,搞不好一個興奮就把我上交給國家實驗臺了。”
醫生翻了個白眼:“想什麼呢?人體實驗是犯法的。”
印桐搖頭:“盜竊殺人也犯法,你看邊緣城市天高皇帝遠,不是照樣亂得一塌糊塗。”
醫生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截住了話頭。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朗聲喊道:“請進”,推開門的是個小護士,瞧見診療室裡有人,就小心翼翼地只露了個頭。
“童醫生,您要的燙傷膏。”
醫生瞬間卸了力氣,打著哈欠靠進椅背裡伸了個懶腰,他就像個聽到放假的上班族,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他一邊對小護士招了招手,說著:“拿進來吧,”一邊看向印桐,翻了個明顯的白眼。
他說:“患者,還不快伸出你的豬蹄子?”
……
印桐是在第二天早上收到第四封信的。
打破了以往兩天一封的常規,這回的日記來的相當的迫切,就好像某個待字閨中的少女,恨不得立刻爬上情郎的喜床。
他叼著牙刷含著滿嘴泡沫,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大名,隨手將信撇到客廳的茶幾上,就馬不停蹄地沖回了衛生間。
清晨的時間總是短暫而繁忙,時針不會因為長得你帥氣逼人就止步不前。距離9:00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候印桐終於收拾完了自己,他倒了杯水癱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放空了半晌,享受著冬日清晨稀薄的陽光。
他在心裡讀著秒,尚未數到30,手腕上的移動終端就瘋狂地震了起來。
視訊通話,來自昨天夜裡就飛往大洋彼岸的christie小姐。
“早啊小姑娘,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你有沒有很興奮很愉快?”
印桐靠著沙發背,用棒讀般的語氣唸完了這串“網紅問候”。然而光屏對面的christie卻根本不吃這套,繃著張小臉,冷聲道:“念。”
念什麼?
肯定是念信了。
搞清楚跟自己幾乎隔了半天時差的當紅影星到底在惦記什麼,印桐不由得向茶幾的信件投去複雜的目光。能讓christie放棄睡覺時間監控蹲守的東西勢必不同凡響,要麼是信的內容有問題,要麼是寄信人有問題。
這個判斷有點難,印桐決定等等再看。
他拿起茶幾上的信,遵循老規矩,先將信封翻了一遍。
尚未拆封的第四封信和先前的幾封一樣其貌不揚,蒼白的信封表面只填寫了收件人“印桐”的名字,以及一張手繪的,看上去像是什麼小動物的郵票。印桐將信封側面剪開,從狹小的封口裡把信抽出來,他按著紙上的摺痕小心翼翼地拆開,一邊抱怨著寄件人的粗暴,一邊忍不住吃驚於看到的東西。
日記的主人大概受了傷,皺巴巴的紙張上散落著大片的墨點和汙跡,染花了淩亂的鋼筆字,烏糟糟得像幹涸的血跡一樣。
他挑了下眉,看了光屏對面的christie,接著讀下去。
……
【9月28日,陰】
暴力事件已經過去了一週。
無論是被我刺傷的前桌同學也好,中途失蹤了的指導員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在同學們不約而同的緘默中畫下了句號。
唯一持續著的,只有針對我的暴行。
從指導員回來的那個夜晚開始,噩夢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旋轉馬車,它載著殘忍的惡魔一遍又一遍來到我的床前,伴隨著淩晨的三聲鐘響,拖著我走上一條漆黑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宿舍,我就像中了邪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將自己送往刑場。
將自己送進惡魔的鋼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