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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雨夜(三)

安祈合上鋼筆,指腹無意識地摩擦著筆帽上標簽。

“沒有人阻止您看他,”老管家放輕了聲音,“可是您知道,這是不對的。”

安祈抿了抿唇。臉上流露出抗拒的神色。他輕顫著睫羽似乎想反駁些什麼,卻聽到老管家說:“您知道白天夜鶯的人來了嗎?”

他說:“老爺將您從實驗室帶回家裡,本身就答應了對方將您禁足的條件。偶爾允許您去看一眼那孩子已經算是犯規了,您這麼做,”老管家停頓了一下,刻意強調了一遍安祈的“罪行”,“您故意將寫有敏感資訊的信件寄到科學院的爪牙手下,公然挑起科學院和夜鶯的爭端,相當於老爺監管不力,沒能履行當初定下的‘規定’。”

他的語調溫和,沒有半分苛責的意思,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重,壓得安祈幾乎喘不過起來。

“老爺當初為了保您,同夜鶯許下了不少條件。他們如今雖然不能做什麼,但每一雙眼睛都在盯著您,巴不得您下一秒就違反‘規定’,好順理成章地帶您回去。”

“老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您被帶到那種地方去,我們也不會,”老管家輕聲詢問道,“小少爺是我們的家人,對不對?”

安祈垂眸輕聲呢喃著:“可是我想他。”

他皺著眉,像是極端難過般快速地補充了一句:“對不起,”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老管家渾濁的眼睛,輕輕軟軟地說了一句,“我想他。”

老管家笑了,他坐的軟凳比沙發低,以至於安祈繃直了背脊,他就只能仰望自己年輕的小少爺:“沒有人阻止您想他,沒有人阻止您去看他,您也不需要對我道歉。”

“但是您要明白,您是一個成年人,您要懂得保全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不是胡亂揮霍自己的任性。”

——您最應該道歉,其實是印先生。

安祈在心裡補完了老管家沒說完的話,他突然覺得難過,那些酸澀的情緒就像打翻的檸檬汁,一股腦湧進他的心髒淹得他呼吸不暢。

他明白老管家在說什麼,明白自己的行為給印桐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但他起初並不知道這些行為會造成這麼糟糕的後果,不知道有人會給印桐注射那些奇怪的試劑。

他只是想見他,想讓他想起自己。他睜開眼睛之後能記起的只有“印桐”這個名字,自然想從這個特殊的人身上獲得特殊的意義。

——在我的記憶裡你是最特別的,可是你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覺得委屈。

安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看著膝蓋上寫滿字的日記本。他在意識到事情脫軌的同時就試圖去挽救現狀,一邊用信件吊著對方的胃口,一邊借董天天的手去提醒科學院和夜鶯,讓他們開始注意這個快遞員背後的身份。

——然而沒有結果。

安祈想。

——死去的那位快遞員死得莫名其妙,活著的這位快遞員身家一片空白。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能讓人産生懷疑的地方,就好像整個人都是憑空捏造的一樣。

——所以在這場博弈裡,大概存在有別於科學院和夜鶯的第三方勢力。

産生這個念頭的瞬間安祈打了個哆嗦,盡管他的記憶因為長期的實驗副作用已經變得支離破碎,四散腦海中宛若一塊被打碎的萬花筒,但他依舊清楚地記得,在過去的三年裡自己並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敵對勢力。

他是安全的,對方從未出現在他的視野裡。倘若這股勢力不是在懼怕科學院或者夜鶯,那麼它應該就是隻針對印桐。

——他們對印桐另有圖謀。

安祈端坐在沙發裡,攥緊的手指摳進了手心。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恢複記憶,他需要權利和能力,才能從那些陌生的窺探者手裡保護自己的“寶物”。

他需要做點什麼。

一杯溫熱的牛奶遮住了他的視線,安祈抬起頭,正對上老管家慈愛的眼睛。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可無論那雙眼睛裡含著怎樣的情緒,安祈都看懂了。

那雙眼睛在說:“你知道怎麼做是對的。”

安祈在心裡搖了搖頭,他想著我知道,我確實知道,可是如果我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做,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家裡,不能什麼都不做。桐桐的麻煩是我帶來的,我至少要想辦法保護他。

他接過老管家遞來的牛奶,任由微熱的液體透過玻璃杯溫暖著他的手心。他想起那個傍晚那個雨天他坐在印桐的甜品屋外面,漫天的冷雨澆得他瑟瑟發抖,而後印桐推開門,伸手將他從冰冷的地上拽了起來。

他想起對方溫熱的手心,想起他無奈的表情,想起他塞進自己手中的牛奶——比現在手裡這杯稍微熱一點,就像能熨帖他慌亂的情緒。